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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分類:西皇的女奴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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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遇見黑翼磊之前,與月舞最為親近的青年男子當屬任千揚無疑。可他們
    之間的親暱純粹出於異姓兄妹的手足之情,任千揚的懷抱也總是溫暖寧靜,
    從未讓她有過如此心神激盪,且盈滿某種奇異渴望的念頭。如飛蛾撲火,
    無法遏制的想索取更多灼熱……

    然而,月舞畢竟是情竇未開的少女,在禮教的矜持下,還能保持最後一絲
    清醒,甚至,對於自己竟然有想回應的念頭而感到萬分狼狽與羞赧。

    天人交戰間,月舞囁嚅著想出聲拒絕,話到嘴邊卻是怎麼也說不出。

    就在這時候,黑翼磊停止了動作,淺淺低笑道:「放心,現在還不是要了
    妳的時候。夜很深了,快睡吧!」

    月舞不自覺呼出一口長氣,整個人這才放鬆下來——知道他言出必行,既
    然擺明了不會再有什麼踰矩的舉動,便安心地閉上眼睛,不一會兒果然沉
    沉睡去。日間的奔波和剛才一陣折騰實在累壞了她。

    黑翼磊起身在火堆裡又添了些柴火,然後足不點地的飄出了山洞。洞外,
    有個暗色的影子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若非黑翼磊內功高強、耳音過人,
    也不能即時察覺。

    那影子一見他出來,立刻單膝跪地,以某種奇怪的口音道:「小的一郎
    參見主公!」

    「嗯。」黑翼磊點點頭,問:「有消息了?」

    「是,人已經找到了,在東武國天九峰上。」

    琥珀眸子罕見的閃過一絲詫異:「還特地跑去東武?看來事情鬧得不小
    ——是為了女人?」

    「主公料事如神!」信一郎垂首一頓,又道:「而且那女人似乎和北煞
    玄帝亦有些關聯。」

    「嘖、連嗜血魔王都惹上了……」黑翼磊劍眉微挑:「這傢伙就是有本
    事興風作浪,真該好好給他一頓教訓才是。」

    信一郎謹守自己下屬的身分,對於主子這番批評不願、也不敢做任何回
    應,隔了半晌,才拱手道:「敢問主公,下一步的指示是?」

    黑翼磊沉吟片刻,道:「有兩件事——先給炎君打個招呼,請他在本王
    到達之前盡量想辦法把人留下。還有,把劍南道上所有的點子都撤了。」

    「但是,這樣一來主公的安危……」

    「本王已經決定,不必多言——逍遙城那筆帳遲早得了結。」黑翼磊的
    態度堅決,一郎自然不敢違拗。

    「是,小的明白了。」

    「去吧。」他將手一揚,信一郎再度頓首,起身退了幾步,一個旋身後,
    竟像煙霧般消失不見。

    ***

    隔日,黑翼磊依舊帶著月舞趕路,不過速度明顯減緩許多,月舞知道那
    並非為了配合自己,而是他在等待那些刺客追上來。只是,這一日出奇
    地平靜無事,直到日落西山,別說刺客,就連山裡常聽見的野獸聲音也
    沒有。

    「今晚,他們應該會來吧?」望著火光,月舞悠悠說道。刺客不是最喜
    歡偷襲的嗎?

    「妳害怕了?」黑翼磊反問。

    她搖搖頭:「不怕。再說,他們的目標又不是我。」

    黑翼磊忽地長臂一伸,將她攬過來,輕輕在額際一彈,道:「壞ㄚ頭!
    好歹我也是妳的主子,這麼說會不會太無情了些?」

    月舞見他心緒似乎不錯,便也淘氣以對,微笑道:「不會啊,反正少爺
    你武功高強,小的又幫不上什麼忙,所以只要乖乖在一旁看戲就行了,
    對麼?」

    他搖搖頭,道:「想不到才跟了本王幾天,妳膽子大了不少,還敢調侃
    起主子來了。妳說該不該罰,嗯?」說著也不等她回答,逕自低下頭去
    吻了吻瑰麗脣瓣。

    「人家不過實話實說罷了,怎麼你動不動就處罰人吶?」月舞嗔道,
    「難道在你的王宮裡,每個下人犯了錯,你都這麼罰人麼?」

    聞言,黑翼磊忽爾放聲大笑,讓月舞差點以為自己說了什麼驚世駭俗
    的天大笑話。

    她讓他笑得雙頰發燙,窘道:「你笑什麼?難道我說的不對麼?」

    「對,妳說的很對。犯了錯就該罰,只是——」他頓了頓,輕撫著她
    細緻的臉龐,續道:「能讓本王親自執行處罰的人,可沒有幾個。」

    「哼!」月舞噘起小嘴:「所以我就是那些個倒楣鬼之一囉!」

    「嘿,其他人可不這麼認為!」他語帶雙關:「這些事,等將來回到
    西京,妳很快就會懂了。」

    黑翼磊深知以任千揚端重沉穩的性格,決不會對月舞做出任何踰矩行為,
    這一點由前晚的試探便可得知,而小ㄚ頭儘管聰慧,但於男女之事猶在
    懵懂,因此點到為止,便不再往下說。

    月舞也自換了話題,「回西京前,你可以讓我回鳳凰城見爺爺一面嗎?」
    她抱著一絲希望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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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會兒,月舞找來許多枯枝,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山洞。黑翼磊打起火
    石,升起火堆,洞裡瞬時明亮起來,也慢慢變得溫暖。

    「啊,好舒服喔!」月舞湊近火堆取暖,熒熒火光映在她秀麗臉龐上更
    添明艷動人。「對了,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個山洞?」一路行來都是荒山
    野嶺,想找個適當的休息處所並不容易,本來她還以為要露宿亂石之中
    呢!

    黑翼磊往火堆裡又添了些枯柴,仍是毫無表情,淡淡道:「累了就早點
    休息,明天還要繼續趕路。」

    「什麼?」月舞那張小臉頓時垮了下來,輕聲嘀咕:「既然要趕路,騎
    馬不是比較快麼?到底要去哪裡也不說,若是不想讓人知道,又何必帶
    著人家像逃難似的!」

    黑翼磊仍當沒聽見,兀自道:「如果還不想睡,就負責守夜,仔細點,
    別讓火熄了。」話完,倒頭就閉眼睡去。

    「欸,你——」月舞愣在當場,對方簡直將自己當成半個透明人的態度
    令她不敢置信,當然還有更多的不滿。

    自小,她就是眾人捧在掌心呵護的大小姐,奉承討好少不了,戲弄取笑
    從沒有,自然更別提責怪怒罵了;雖然打從一開始,黑翼磊就對她不懷
    好意,動輒輕佻調笑或是蠻橫霸道,然而像這般冷若冰霜的態度,卻反
    而讓她難以接受。

    月舞很想大吼大叫來發洩自己的怒氣,可轉念一想此刻自己早已不再是
    鳳凰城裡那個鳳大小姐了,再也不會是了……這幾字彷彿一道利刃從心
    上劃過,讓她頓時又疼又酸。

    看黑翼磊背對著自己動也不動,似乎已經熟睡,逃跑的念頭突然就這麼又
    竄了出來。

    ——逃吧,趁機遠遠逃離這可怕的男人!

    心底的蠢蠢欲動驅策腳下開始行動。月舞慢慢地直起身子來,小心翼翼的
    不發出一丁點聲響,一步、兩步、三步……,眼看著就快到洞口了,有那
    麼一瞬間,以為自己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驀然,黑翼磊那沉低不帶任何情緒,卻異常清晰的嗓音從身後響起——

    「想想妳逃走要付的代價是什麼。」

    月舞如同遭受雷擊般驚愣在當下。剎時,爺爺蒼老的面容、任千揚全身浴
    血的景象、全城百姓痛苦絕望的哀嚎一一都湧上腦海……還有,就在不久
    前,那逃無可逃、輕易就命喪黃泉的三名刺客,難道他們就沒有苦苦等門
    的妻子兒女嗎?

    可這些悲痛對黑翼磊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他既不會有任何感覺,也不會
    在乎。他只是個徹底冷血無情的掠奪者!

    月舞久久才回過神來,鼻頭一酸,眼淚又掉了下來,哽咽道:「我、我哪
    有要逃?我、我只是想、想出去透透氣罷了!」

    黑翼磊瞅著她,琥珀色瞳仁似乎早已看穿一切。

    「過來——」他朝自己身旁比了比。

    月舞遲疑著,步子像踩進泥潭似的每一步都艱難無比;黑翼磊也不來催她。
    終於,她慢吞吞地坐了下來,猶帶淚痕的小臉拿著戒慎恐懼的目光打量他。

    「妳真以為本王是傻瓜?」

    月舞沒出聲,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黑翼磊一把將她扯向自己,眸中精光大盛,一字一語緩慢而堅定的警告:
    「別忘了妳答應過什麼,一旦背叛本王,知道那些妳牽掛不捨的人會怎麼
    樣嗎?」

    彷彿受了驚的小鹿,月舞既慌又亂,一個勁搖頭:「不、我沒忘,沒有忘
    記,請你、請你千萬別傷害他們!」

    天知道她有多後悔,後悔自己的莽撞衝動、後悔這一切的一切——無法逃
    脫的命運,不就是從她的愚蠢開始的嗎?噢,為什麼?為什麼這討厭的眼
    淚它總不聽使喚的拚命流呢?

    月舞慌亂地掩住臉龐,想阻止自己哭泣,可是一點用也沒有。

    「別哭。」黑翼磊忽地拉下一雙柔夷,一陣輕柔密吻,突如其來地落在那
    已略顯紅腫的眼簾上。一個吻深深收藏一串淚珠,直到淚潮不再氾濫……

    ——黑翼磊他、他竟然吻乾我的淚?月舞驚得忘了反應,只是愣愣地望著
    面前的男人。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男人可以忽而寒涼無情,又忽而滿腔柔情?為什
    麼當他正經嚴肅的時候,可以幾個時辰不發一語;可有時候他又會顯出一
    副狡詐無賴、油腔滑調的樣子戲弄自己?

    究竟哪個面目才是真正的他?月舞實在無法理解,徹底失去思考能力的她,
    只能睜著佈滿迷惘的瞳眸看著黑翼磊。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黑翼磊湊向她,灼熱的氣息來在她耳畔
    低迴磨蹭。

    月舞傻了,喃喃問道:「第一次什麼?最後一次什麼?」

    不容拒絕的目光緊緊鎖住她,剛毅的音調道:「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本王可以原諒妳無知的舉動,但本王保證,妳決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記住
    了?」

    一番話外緊內鬆,雖有恫嚇但也留了餘地,讓月舞不禁鬆了一口氣。

    她再三緊抿了抿脣,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才輕聲道:「謝謝你!」

    在經歷剛才的風波後,月舞覺得無論如何自己都有必要說出這三個字,儘管
    那會間接承認了自己確實有過逃跑的企圖。

    劍眉微微上揚,隱約有絲欣慰。

    「話說回來,妳的眼淚還真不是普通的多。」黑翼磊揶揄道:「在我遇過
    的女人裡,妳可算是天字第一號愛哭鬼。」

    「人家從前沒那麼愛哭的,還不都是你……」她驀然住了口,想起他為自己
    舐淚,不禁一下子紅了臉蛋。

    黑翼磊瞧著她嬌羞可愛的模樣,一時情動,又吻上了那紅豔欲滴的櫻唇,雙
    手也開始不安分地隔著衣裳遊走。月舞退縮了一下,身子陡然變得僵硬起來。

    察覺她的慌亂,黑翼磊卻沒有停止的打算,他更加挑逗著她每一處敏感,恣
    意搓揉著那飽滿的渾圓,甚至下探到她雙腿間的幽密地帶……強烈的男性氣
    息不斷地侵襲到她所有感官,讓她終於情不自禁呻吟起來。

    在急促而盲目的喘息間,月舞不明白自己怎麼能、又怎麼會發出如此連自己
    聽了,都要臉紅心跳的淫音媚吟?更奇怪的是,原本的慌張被撩撥和某種慾
    望取代,身體裡隱約有簇火花想回應他的挑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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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自出了地道後,黑翼磊帶著鳳月舞專撿偏僻山道而行。其時天候仍然不佳,
    時有落雪紛紛,不多久,羊腸小徑上便舖著一層密密細雪,雖不至於深陷
    難行,但冷冽空氣挾著寒風襲來,卻也不免令人打起一陣陣哆嗦。

    「為什麼我們不騎馬呢?」月舞朝著前頭的背影問道。「這麼走,可要累
    死人了。」

    黑翼磊沒有出聲,仍舊邁著大步前行,逼著鳳月舞得加快腳步才能跟上。

    「欸、我們到底要去哪裡?你怎麼都不說話?趕了大半天的路,我好累啊,
    可不可休息一下?」月舞迭聲追問,前者全然只當充耳不聞,似乎打定了
    主意就是不理她。

    「好,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答應了!」月舞當真停下腳步,四處張望,
    準備找個地方休息,不想突然一道黑影掠過來,自己就硬生生被抓著往前
    奔行。

    「哇!」她嚇了一跳,待看清抓著自己的不是別人,又喊道:「你放開我
    啦——」

    黑翼磊淡淡地望了一眼過來,但也就這麼一瞬,已足夠讓鳳月舞乖乖閉上
    小嘴,不敢再出聲。從那琥珀色的眸子裡散發出的寒涼,簡直能將她瞬間
    冰凍。

    兩人專心趕路——其實大多是黑翼磊挾著月舞疾行——速度又加快不少。
    兩個時辰過去,眼見天色將暗,月舞不由得心中叫苦連天。

    『難不成這暴君還打算摸黑趕路嗎?』雖然雪早已經停了,但寒意卻更甚
    了啊!正打算出聲抗議,黑翼磊突然停下腳步,神情嚴峻地環顧四週。

    「現在又怎麼了?」月舞好生奇怪,豈料話才說完,空氣裡便竄出一陣濃
    濃殺機,四名青衣人陡然現身,從四個方位持劍殺出。

    「啊!」月舞發聲驚呼,就見黑翼磊左手攬住自己,只憑單掌和四人對招。
    青衣人顯見是有備而來,一上來就組成劍陣,時而輪番搶攻時而群體合圍,
    但無論怎麼變招,竟都奈何不了赤手單拳的黑翼磊。

    四名刺客心急之下越攻越快,一片劍光交織中,約莫又是三、四〸招過去,
    黑翼磊早已瞧出其中破綻,這會兒也無須客氣,他出手極快,一招『迴風
    折梅』後發而先至,四隻手腕便讓他一瞬間給折了,四人在「唉唷」、
    「喂呀」的哀嚎聲中,一一拋下了長劍。

    黑翼磊斜睨四人,冷道:「你等還有什麼話說?」

    四人鐵青著臉,神情憤憤不平。當中一人啐道:「哼!你、你別太得意!
    咱們四個雖不中用,但是主子這一路絕對要取你狗命!」

    黑翼磊也不動氣,語氣更淡道:「告訴上官落英,本王隨時候教。不過,
    這話只需要一人去傳。」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既是驚懼又是遲疑,終於有一人暗自一咬牙,
    當先轉身拔腿就跑,另外三個不遑多想,立馬跟著也撒腿逃命,深怕自己
    落在最後,應了閻王的索命令。

    黑翼磊冷笑一聲,右腳足尖分別往地上四柄長劍劍柄運勁,四劍頓時齊發,
    呼呼破空而去。雖是齊發,但每柄劍上的勁道和方向卻是略有不同,竟然
    先後將其中三人自背後一劍穿心,連哼一聲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楞楞地摔
    倒在地,拜見閻王去也。

    另一把劍則是『嗤』的一聲穿過最後那人肩頭。那人往前踉蹌了一下,但
    此刻逃命要緊,自是不敢停下拔劍,就這麼讓劍插在自己身上,忍著痛一
    路狂奔遠去。

    一旁,鳳月舞見黑翼磊眼也不眨間就收割了三條人命,雖說對方是刺客,
    先自就幹了不要命的勾當,可這等毫不留情、毫無商量餘地的屠殺,還是
    不免讓她一番心驚膽寒。

    黑翼磊見她臉色蒼白,眉頭深鎖,心知她是在為自己的殺戮感到氣憤,卻
    依然面無表情,只挾起她再度趕路。

    不到一刻鐘,月舞實在沉不住了氣,開口問道:「那些刺客為什麼要殺你?」

    黑翼磊不答,手上卻微微使勁緊握了她的手腕,月舞吃痛之餘,卻也明白
    這是示警,警告她別再多話。

    ——哼,不讓問就不問,好希罕嗎?最好再多來一些刺客殺了你這大魔頭
    啦!月舞在心底氣道。

    黑翼磊瞧她鼓著腮幫子,心底不知將自己罵了幾回,腳下步子踏得更大;
    月舞因為賭氣也發了性直追,儘管又痠又累卻是一聲不吭了。

    終於直到月上天頂,黑翼磊才在一山洞前停了下來。

    「今晚在這裡過夜。」他開口道,不帶一絲情緒。

    「喔!」月舞漫應一聲,心底卻突然有陣莫名其妙的輕鬆,尋思大概是因為
    對方終於開了口的緣故吧。

    ——但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月舞禁不住傻想,為什麼自己會因黑翼磊的
    一舉一動而輕易牽動心緒呢?

    「妳發什麼獃?」

    「呃、沒有,沒什麼!」她一陣心虛,忙道:「我、我去找些柴火來。」
    然後匆匆跑了開去。

    黑翼磊看著纖細背影,嘴角微揚,一抹詭譎的笑意忽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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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煬都城 世子府

    大廳之上燈火通明,絲竹管樂高奏,數〸名只著清涼薄紗的女子正在輕歌
    曼舞,還不時朝她們的觀眾,即世子南宮璽,大送秋波。

    南宮璽據坐案上,雖是手打拍子,笑容滿面地看著眾女,笑意卻未達眼底。

    案下,一個容貌猬瑣、臉上佈滿麻子的中年男子不時偷覷著南宮璽的神色,
    然後給廳上女子猛打暗號,要她們更加賣力演出。

    「呃、這批新訓練的舞伎,世子還喜歡嗎?若是還可以,懇請世子讓她們
    留下來好好服侍您。」

    男子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只因這兩個月來世子的要求愈來愈高,已讓他碰
    過好幾回釘子。要是再不成,那他的教坊便要宣告破產了。

    說也奇怪,以往只要是他麻六送來的舞伎,世子從來沒有拒收的,不但會
    高高興興的收下,還會多給自己賞銀,但這等好運自兩個月前開始就不再
    降臨。甚至他還聽說,府中遣散了不少舞伎,說是世子爺大發善心,特意
    讓她們回鄉嫁人。

    南宮璽瞅了麻六一眼,朝一旁擺了擺手,頓時樂聲、舞者都停了下來,整
    個大廳寂靜無聲便顯得分外詭譎。

    南宮璽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才緩緩開口道:「我說麻六啊,你該不會以為
    本世子的眼光跟你一樣差勁吧?」

    麻六乍聽一驚,連連磕頭:「不是的……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只是、
    只是……」只是了半天,他仍擠不出適當的話語替自己辯解。看來他麻六
    這回是徹底完蛋了。

    「好了,看你嚇成那樣,本世子又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那、世子的意思是……」麻六傻傻地看著他,南宮璽只不過微微一笑,
    俊美無儔的面容就能令男人看了也會癡迷不已。

    「聽說你為了給本世子訓練舞伎,幾乎用盡了家產,這也真難為了你——
    來人,打賞!」

    「小人叩謝、叩謝世子!世子的大恩大德,小人沒齒難忘啊!」麻六感動
    得一陣痛哭流涕。

    「別,先別忙著謝,人,你還是得帶回去。還有,往後別再來了。」

    南宮璽說著起身,頭也不回直朝後堂走去,丟下個張著大嘴的麻六和眾女
    愣在當場。

    剛回到內堂,親信元琥便拱手道:「稟世子,西皇宻使傳回消息,西皇
    不日就會派人前來商談大事。」

    「噢,一整天下來總算聽到了個好消息。」南宮璽邊說邊朝一旁隨侍的
    下人擺擺手,讓他們都先退出去,這才揉揉自己的肩膀,露出一臉的疲態。

    「您累了吧?這陣子也真辛苦您了。」元琥望著南宮璽,眼底卻莫名有種
    異樣的情愫潛藏。

    「唔、說辛苦倒也還好,現在只希望磊哥派來的人能濟事,否則這『世子』
    我可快當不下去了!」

    「是,微臣也希望能盡快解決問題。」元琥迅速和對方交換了一個眼神,
    隨即又低下頭去,只因兩人之間藏著一個天大秘密。

    話說元琥眼前這位『世子』其實是郡主南宮瑤假扮,而真正的世子南宮璽
    早在兩個多月前莫名失蹤。因南宮璽本性風流,又常有隨性之舉,因而元琥
    本以為他主子只是出去玩個幾天就會回來,哪知這一消失就是〸天半個月,
    先後派出幾撥人馬暗中尋找,卻都毫無結果。

    這一來元琥可有些慌了——世子失蹤他難辭其咎,而且傳出去搞不好還會
    動搖國本。元琥左思右想就是不敢往上通報,怕年老的南煬王、還有王后
    無法承受,只好找上南宮璽同胞妹妹郡主南宮瑤商量。

    南宮瑤的身材、樣貌本就與南宮璽頗為相似,又熟知哥哥的一些脾性,最
    難得是她恰巧習有一門易容功夫精妙無比,暫時假裝兄長倒也沒出什麼大
    差錯。

    至於世子府中,人人雖偶爾感覺奇怪,好比一再辭退舞伎、兩個多月來
    托稱要專心讀書,因而未宿任何一位妻妾等等這些怪事,但也都只當世子
    突然轉了性而已。

    可這麼下去並非長久之計,『郡主南宮瑤』也不能常常往宮外跑,為了不
    驚動皇家和朝臣、百姓,南宮瑤只得尋求更有力人士,也就是西皇黑翼磊
    的幫忙了。

    南宮瑤托頤想了一會兒,又道:「對了,母妃那裡沒什麼問題吧?有沒有
    人起了疑心?」

    「暫時還沒有,只是府中有些奴才因為您立下的一些新規矩而有些不適應
    罷了。」

    「哼,這群人若非做得太過,本郡主幹嘛非要整治他們不可?整個世子府,
    主不主、奴不奴的,那傢伙一向放蕩成性,搞得下人個個沒上沒下的也就
    算了,但連你這大總管也不給管管,那還像話嗎?」

    「是,您教訓的很是,微臣往後定會嚴加管教!」

    南宮瑤看著他,好半晌,忽然幽幽地開了口:「元琥,這些年你是否覺得
    很委屈?」

    元琥乍一驚又一愣,才慌亂躬了身子,抱拳回道:「您問這話可折煞微臣
    了。不,微臣從來不覺得委屈。」

    「是麼?」南宮瑤笑了,卻是帶著些許悲涼。「堂堂一個護國將軍卻總是
    讓個浪蕩子呼來喚去,還不時要被戲耍玩弄,若是我才不活受這冤枉罪哩!」

    「您是生在王家的貴人,微臣怎能跟您相比?元琥生來就是賤民,若非
    王上破格提拔,哪有今日將軍之名?再說,殿下只是貪玩了些,本性還是
    善良的。」

    「哼,你就會撿好聽的話說!」南宮瑤佯裝不滿,咕噥了幾句,續道:
    「對了,昨日朝會聽說磊哥已經拿下鳳凰城,連任千揚也被他給收服了,
    有機會我倒是很想會會這位聞名川西的猛將。你呢?」

    「既然任某已經歸屬西皇麾下,除非咱們要跟西皇開戰,否則短時間內
    大概沒機會交手吧。」元琥斟酌著用詞,回道。

    「嗯,說的也是。不過,父王年事已高,近年來早已無心征戰,加上那
    傢伙又不爭氣,磊哥要真是把咱們當成目標,咱們大概也只有投降的份!」

    南宮瑤一陣苦笑,眼底濃濃的擔憂始終揮之不去。

    「微臣以為憑您和西皇深厚的交情,他應該不會這麼做才是。」

    南宮瑤連連搖頭,道:「這你就猜錯了!正因為我很了解磊哥,才會如此
    憂心。對磊哥來說,任何會阻礙他霸業的人,除非對方願意歸順,否則他
    都會毫不留情的加以剷除。」

    「西皇的鐵腕微臣也略有所聞,只是您也不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咱們要贏西皇大軍很難,但要想從咱南煬雄兵手裡討些什麼采頭,可也
    沒那麼容易!」論起戰事,元琥那黑黝黝的臉膛上似乎就能放出光芒來。

    「嗯,果然是本朝的護國大將軍,豪氣仍不減當年!想想,你還是比較
    適合戰場的啊!」南宮瑤朝他露出讚賞的微笑,不想竟惹得元琥一陣臉紅、
    手足無措起來。

    「您、您過獎了!」元琥結結巴巴的,看了南宮瑤一眼便又連忙低下頭去。
    面對這麼一張俊逸秀氣、我見猶憐的姣好面貌,饒是他這鐵錚錚的硬漢
    也要沉不住氣吶!

    南宮瑤深深打了個呵欠,道:「好啦,我累了,今日就到此為止。磊哥
    派來的人這幾日應該就會到,你讓下人們注意點,可別誤了大事。」

    「是,微臣會交代下去。那就請您好好休息!」元琥躬躬身子,正要退
    出之際,耳邊卻聽得一陣低語。

    『南宮璽啊,南宮璽,你最好別是鬧出什麼大事來,否則……唉!』

    最後一聲長歎,連元琥聽了也似心有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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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做什麼?」驚恐全寫在小臉蛋上。

    「自然是幫妳的忙嘍!否則這麼拖拖拉拉、糾纏下去,何時才能動身?」
    黑翼磊說著就動手解開她的斗篷。

    「不,別碰我!」月舞放聲大喊,卻只是徒勞。

    「本王再提醒妳一次,妳屬於我,只要本王想,隨時都能要了妳!現下
    不過換個衣裳,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相較起來,他的手法可俐落多
    了,三兩下已經除去她的外衣。

    「你!」月舞氣結,滾滾珠淚在眼眶裡轉啊轉的,終於啪答一聲,不偏不倚
    地落在黑翼磊手背上。黑翼磊瞅她一眼,竟慢慢抬起手放到嘴邊,將那滴淚
    舔去。

    「唔,鹹的。」他微微皺眉。

    月舞一時忘了哭泣,睜大眼,不敢置信的看著他,還禁不住被他的話給逗
    得噗哧一聲笑出來。

    「傻瓜,眼淚本來就是鹹的。」

    「是麼?」黑翼磊反問,臉上竟不帶一絲矯作。

    對此反應,月舞不禁感到奇怪:「是啊,難道你從來沒哭過,沒嚐過自己
    的眼淚麼?」

    「沒有。本王自有記憶以來,從來就沒掉過一滴淚。」

    「那怎麼可能?」她追問道:「為什麼你不哭?」

    「哭泣是弱者的行為。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輕易示弱?」

    「噢!」月舞仔細一想,打從爹爹去世後,似乎也沒見任千揚哭過,驀然
    想起他也曾在爹爹靈位前發誓絕不再做弱者。

    ——啊,難道黑翼磊也是自小無父無母的孤兒,甚至還受過什麼人的欺侮,
    所以性格才會變得這麼怪戾?

    回想關於西皇黑翼磊的傳聞,不外是天縱英才抑或慎謀能斷,但也冷血無
    情,專制獨裁……,然而,就幾個時辰相處下來,她印象最深的,卻是他
    那副輕佻好色的模樣——真是個難以捉摸的怪人,但絕對不會是好人!

    月舞在心底下了個結論。

    正胡思亂想之際,忽然聽聞黑翼磊道聲:「好了!」抬手輕輕一拂將她
    穴道解開。

    「哎呀!」月舞低頭一看,不由暗罵自己過於大意。原來黑翼磊一邊跟
    她說話,引開她注意,一邊已經替她換好衣裳,甚至連辮子也給打好了。

    ——哼,此人哪有什麼王者風範,倒是專做一些卑鄙無恥的色狼行徑!

    月舞憤恨地將他瞪了又瞪,肚裡不知已將黑翼磊罵了幾百句。黑翼磊也
    不客氣,抬手彈了她一額頭。

    「敢直呼本王傻瓜的,妳是頭一個,不過這筆帳咱們慢慢再算。現在開
    始,妳得改口叫我少爺,千萬不能洩漏身分,可記住了?」

    月舞心下雖然對他的舉動還在耿耿於懷,但見他說得慎重,只得虛應道:
    「是,少爺。」

    「唔、聽起來似乎不怎麼心甘情願,不過總比暴君好多了。」黑翼磊淡笑
    著,走到金帳左側角落,移開上頭的一個大箱子,彎身在氈毯上摸索,突
    然扯起其中一角,氈毯下竟露出個黑黝黝、約四尺見方的洞口。

    「走吧。」他率先鑽了進去。

    月舞從頭到尾看著,除了詫異,更是深感此人行事果然詭譎難測——誰會
    料到在這金帳之中竟然另有地下密道呢?只是此時也無暇容她多想,趕緊
    跟著鑽了進去。

    ***

    密道裡不透一絲光亮,伸手不見五指,那是真正的黑暗,因此就算月舞
    睜大眼睛努力的辨識,仍是只有一片漆黑。

    一旦眼睛看不見東西,其他感官似乎就顯得格外敏銳起來,但在這在寂靜
    甬道裡除了他們細微的腳步聲外,月舞唯一可以確認的只是自己響如擂鼓
    的心跳聲。

    因為目不視物加上通道裡凹凸不平,她實在管不住自己腳下的踉蹌,一個
    不留神就『哎呀!』一聲,往前傾跌。黑翼磊及時伸手過來,在她還沒摔
    到地上前止住了跌勢。

    「怎麼不點上火褶子呢?」月舞忍不住埋怨,忽然間,整個密道起了劇烈
    震動。

    「啊,地震了!」她因為驚恐,本能反射地躲進了廣闊胸膛裡。

    「不是地震,是我大軍正在移防。」黑翼磊從容說道。

    月舞側耳傾聽,果然隱約聽見軍隊腳步聲、馬蹄聲,還有運送軍錙糧草的
    車輪聲,只是數量過於龐大,在這地底聽來便顯得震耳欲聾,不時還因此
    有土塊、石子從頂上掉落。

    黑翼磊收攏懷中人的嬌小,恣意享受著鼻間飄來的甜甜的處子幽香;月舞
    則擔心通道是否會因此毀損而無暇注意他們的姿勢其實過於曖昧。

    在這完全黑暗裡,兩人暫時倚在山壁旁等待隊伍過去。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頂上的騷動才漸趨平靜。黑翼磊牽起她,在暗道裡
    繼續前行。在黑地裡,他幾乎毫不猶豫順著道東拐西彎,顯見對路況非常
    熟稔。

    「你讓人造了這個地下暗道,難道事先已知自己有偷溜的必要嗎?」

    「本王一向光明正大,哪裡需要偷溜?」

    「那咱們現下叫做什麼?」

    「不過是避人耳目罷了。」

    「那這暗道最後通往何處?」

    「妳的問題還真不是普通的多。」黑翼磊大有感嘆之意,卻也不瞞她,道:
    「一處通往東側紫陽山境,一處通往鳳凰城內。」

    「啊!」月舞驚得停下腳步:「難道你早已入過城去?」

    「本王若要入城必走大門,何須如此鬼鬼祟祟?」黑翼磊語帶不屑,拉過
    她再往前走。

    「那你——」

    「夠了,本王無須事事向妳說明。」黑翼磊阻斷她,冷道:「作為一個
    女奴,妳的廢話未免太多了些。」

    月舞聽了心生不快,少年稚氣一起,便朝他大做鬼臉,反正黑暗之中他
    也瞧不見。

    如此又是大半個時辰過去,月舞只覺腳下一段拔高一段伏低,之後又是
    一段平行。在黑地裡待久了,方向感也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消失,若是獨
    自一人,她肯定會完全迷失。

    終於,原本暗無天日的通道,似乎逐漸有了一些微弱光線,再走一陣便
    隱約能見到出口。那出口由一塊大石擋住,只留下僅容一人側身而過的
    隙縫,外頭還有一大叢與人齊高的草木作為遮掩。

    從地底出來再次見到熟悉的世界,讓人恍若隔世。

    月舞認得此處是紫陽山境,有過一兩回任千揚曾帶自己來這山裡打獵。

    思緒再度流轉——千揚哥現下應該也跟著大軍離開了吧?他在城中本是
    統領一方的大將軍,如今要在他人手下做一名親兵任人呼喝驅使,實在
    是大大委屈了他啊!但當時情勢若不答應黑翼磊,只怕這暴君還會拿出
    更惡毒的手段來……

    月舞想到此處,氣不打一處來,便又朝著黑翼磊的背影做了個吐舌鬼臉,
    哪知這時候他剛好轉過身來,害她僵在那裡,差點窘得鑽回地洞去。

    「原來妳還有這種嗜好?」他似笑非笑的。「不過,想用來嚇人的話可得
    再練練。」

    「誰說我是想嚇人了?」但要是能把你嚇死的話,我肯定不吃飯不睡覺
    也要練成,月舞在心裡補充道。

    「妳——」黑翼磊本要再說,卻忽然打住了,目光略微側了側,穿過月舞
    身後,落在遠遠的某個定點。

    「我怎麼了?」月舞追問,但他只說了聲「走吧」,便調頭逕往前行,她
    雖覺莫名其妙,也只好搖搖頭,跟上。

    在他們身後,遠遠的,倏然冒出好幾道如狼似虎的凶惡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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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舞一路尾隨黑翼磊,沉重的心情讓她每走一步都像在薄冰之上痛苦掙扎。

    未來,她將會如何?難道就真的一輩子為奴為僕,再也回不了鳳凰城了麼?
    還有,年老多病的爺爺沒有千揚哥也沒有自己的陪伴,又要怎麼辦?

    回到黑翼磊的大帳後,她仍顯得心事重重,鬱鬱不樂。

    「妳在想什麼,如此失神?難道任千揚就這麼值得讓妳牽腸掛肚?」

    黑翼磊沒發現自己的口氣有些不耐。其實從片刻之前他就已經在忍耐,忍耐
    她和任千揚那有些礙眼的難分難捨。這般莫名浮躁的情緒於他來說〸分罕見,
    罕見到恐怕連他自己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不是的。」月舞搖搖頭,解釋道:「我在想爺爺,我很擔心他老人家,
    想回去再見他一面。」

    聽了,黑翼磊的神色稍見和緩,道:「妳放心,鳳老頭不會有事的,本王
    以為起碼在見到妳平安回去之前,他不會捨得先死。」

    「平安回去?」月舞猛地睜大眼睛:「難道你要放了我——」

    「本王有那麼說嗎?」他挑了挑眉,隱約又是那副壞壞神色。「對了,方才
    說要好好教訓妳這ㄚ頭——」

    「我犯了什麼錯,要受教訓?」月舞不滿,昂首對上他一雙琥珀眼瞳:「你
    確實答應過不傷害千揚哥的,我不過是提醒你罷了!」

    「說到提醒,注意妳的用詞——別忘了從現在起妳已是我的女奴——或者,
    妳需要我再教教妳該怎麼伺候主子,嗯?」說著,長臂一攬,便將她擁入
    懷中。

    「啊!」月舞嚇了一跳,小臉也瞬時燒紅。「你怎麼又——快放開我啦!」

    她慌慌張張的想掙脫,反而讓自己更陷入曖昧。

    「嘖嘖嘖,妳對主子說話的態度實在太差,該罰!」黑翼磊低下頭,蜻蜓
    點水般在紅唇上一啄,續道:「還有,不論從前妳和任千揚有多要好,自
    此刻起,本王命令妳永遠忘了他!」

    月舞羞極,反而怒道:「你這暴君!也許你可以禁錮我、百般羞辱我,卻
    控制不了我的心志!在我心裡永遠都不可能忘了千揚哥的。」

    黑翼磊聽了也不見火氣,只沉吟著:「唔,看來剛才那一下處罰是太輕了
    些——」他低下頭,精準無誤地再次掠取紅唇。比起剛才那淺嚐輕啄,這
    個吻多了些霸道、也多了些挑逗。

    「妳是我的,這一生一世都屬於我!」黑翼磊宣示道:「往後,除了本王
    之外,不准任何男人碰妳,記住了?」

    月舞恨恨瞪視他,俏麗臉蛋時而蒼白時而緋紅,雖然緊抿著脣瓣不言不語,
    但胸脯間劇烈的起伏顯示她此刻的心情激動不已。

    ——自己怎能一輩子跟著這個恐怖又獨裁的男人?月舞在心底大喊。逃,
    她一定要逃走,遠遠逃離這場惡夢!

    「妳不說話,我就當妳是答應了。」黑翼磊無視她的怒火,逕道:「現在
    妳可以開始工作了。」

    ——為什麼他又笑得如此邪氣?

    月舞心底七上八下,戰戰兢兢開口:「什、什麼工作?」

    「替本王更衣。」

    「啊!」她又是一聲驚呼。

    「嘖、難不成妳連服侍更衣這等小事也不會?」他誇張得搖頭連連:「看
    來妳真的需要好好調教一番,那本王也只好委屈些——」

    「誰說我不會了!」月舞不想示弱,更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是因為羞赧。

    「噢,那就來吧!」黑翼磊毫不掩飾眼中那抹得逞笑意。

    ◎◎◎

    對出身權貴的鳳月舞來說,一向只有讓人伺候的份,要她伺候別人這種
    荒唐事,在今天之前她可從來沒有想過。然而想不到她現在不但得伺候
    別人,而且還是一個教她打從心底厭惡的男人!

    儘管一再告誡自己千萬不能慌亂退縮,不能表露一絲的猶豫,才不會讓
    黑翼磊又逮到機會大作文章。不料越是如此她卻越是出錯,不是衣帶解
    不開、就是搞錯了順序,彷彿那些衣裳都幫著主子在跟她作對似的。

    黑翼磊則雙手大張,規規矩矩地站在那兒,任由鳳月舞擺佈,臉上既沒有
    無奈、也沒有不耐,反而還在她出錯的時候好心給個提醒。

    倒不是他突然轉了性,只因光看小女人臉蛋脹紅、光潔額間隱約冒出細小
    汗珠,只專注地跟那些衣物『作戰』,卻從頭到尾不敢正視他一眼的模樣,
    就讓他感覺〸分有趣。

    「呼,終於好了。」月舞鬆了一口大氣。

    只是她不免感覺奇怪:為什麼黑翼磊要換上平民裝束,打扮成一普通商人
    模樣?難道他打算離開戰場,前往別處?

    黑翼磊看出她眼中困惑,卻沒有多做解釋,只道:「那兒還有一套衣裳,
    妳去換上。之後,我們即刻出發。」

    「可那是……男裝耶?為什麼連我也要喬裝打扮?」而且還是扮男人,這
    又是她從來不曾想過的事之一。

    「妳若是不想扮成我的小廝,那就扮我的娘子好了。」

    見他又是那副嘻皮笑臉的神氣,月舞連忙退開幾步,迭聲道:「我扮,我
    扮小廝就是了!」

    「早知妳這麼聽話,我就該讓人準備女裝才是。」頗有深以為憾之感。

    月舞站在那兒,片刻卻不見動靜。

    「怎麼,難道妳又改變心意了?」黑翼磊奇怪道。

    「不是!」她趕緊搖頭,支吾道:「你、你不走開,讓我怎麼換?」

    豈知黑翼磊又是連連搖頭,嘆道:「唉,妳的記性怎地如此差勁?」

    月舞不明白他為啥突然這麼說,正想開口,只見他身形甫動,瞬間移到
    自己面前,出手快如風、急如電,已點了她身上兩處大穴,讓她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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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翼磊無視任千揚的舉動,徐徐經過兩人面前,緩緩在帳中央站定。

    「若你有心想保這ㄚ頭周全,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他瞟了任千揚一眼,
    續道:「你是聰明人,應該已經明白眼前的局勢,也清楚自己該怎麼做
    才是。」

    「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任千揚望了舞兒一眼,
    續道:「西皇既為一方霸主,氣度應該恢弘博大,倘若西皇能放鳳姑娘
    回城,從今往後,任某願意聽憑差遣。」

    黑翼磊冷笑了下,道:「不巧,本王這個霸字無關乎氣度,憑恃的只是
    實力。如今你已淪為階下囚,還有何力量與本王討價還價?」

    「你!」任千揚臉色一變,挺身向前踏上一步,朗聲道:「陣前失手遭擒
    是任某一時大意,過於輕敵之故。不過,西皇的實力究竟如何,還請賜教!」
    語畢,將手一擺,一招起手式,請戰意味明顯。

    「果然心高氣傲。」黑翼磊仍是一抹若有似無的淡笑,「本王早預料著你
    不服。也好,那就趁這機會,盡量展現你的力量吧。」

    「千揚哥,不要!」月舞在旁急急喚了一聲,露出憂心神色。

    「妳放心,這回我不會再輕敵了。」任千揚對自己的武藝一向深具信心。

    「可是他……」月舞欲言又止,先前她與黑翼磊交過手,已約略知其武功
    高強,甚或深不可測。但這時候她若直言說出,不免觸了個長他人志氣、
    滅自己威風的楣頭。

    無可奈何,她只好移目望向黑翼磊,幾乎是顫著聲,輕輕說道:「西皇
    答應過我不會傷害千揚哥的……」

    「妳也別忘了答應過本王什麼。」黑翼磊輕哼,「等會兒再好好教訓妳,
    先給本王退到角落去。」跟著將手一揚,月舞立刻感覺有股無形的力量
    迫近身來,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幾步。待她站定,任千揚已縱身撲將過去,
    一掌劈向黑翼磊。

    黑翼磊身形畧側,避開攻勢,卻不出招,待任千揚第二招攻到,又是一個
    斜步避過。第三招,任千揚使了個雙龍出海要逼他出手,不料黑翼磊腳下
    如塗了油似的,一眨眼便滑至他身後。待要回身再變招,胸口卻驀地一滯,
    黑翼磊的左掌已按在他心口上,但只是留勁不發。

    「若這一掌打實,你已沒命。你又待如何?」

    任千揚讓其從容自若的模樣給激怒了,咬牙道:「要打就打,任某並不
    希罕你手下留情。」舉手格開,迎面又是一掌劈過。黑翼磊迴掌相迎,
    一拳擊出,果真不再相讓。

    頃刻之間,掌影飄飄,兩人以快打快,已拆了三〸餘招,俱是貼身肉搏
    的招數。任千揚一心取勝,掌劈、拳擊、腿踢……,一招接著一招撲擊,
    宛如發了狠似的,招招都是殺著。

    反觀黑翼磊見招拆招,身法輕靈,勁隨意轉,口裡還不斷指點任千揚何處
    勁勢不及,以致錯失良機,何處又使勁過度,導致己身露出破綻,反而給
    了對手有了可乘之機。在他看來,彷彿眼前不是一場生死比鬥,而是武學
    切磋,甚至是要訣傳授。

    翻翻滾滾,又是三〸餘招過去,任千揚初時憑著胸中一股氣憤,窮追猛打,
    如同豁出性命的蠻幹,這時卻漸漸醒悟黑翼磊於武學上的造詣果然遠遠高
    出自己,他的幾處評點並非刻薄嘲笑,而是真有其道理。這一想,便寧定
    心神,畧緩速度,一招一勢扎扎實實遞出去,明顯少了狠辣,卻多了餘勁。

    黑翼磊注意到任千揚出招時的轉變,心道:此人確是可造之材,不枉自己
    一番教導。然,他面上神色如常,手上招數卻也跟著丕變,瞬間竟是如狂
    風驟雨,排山倒海。

    任千揚大驚,但見渾厚掌力洶洶來襲,擋無可擋,閃無可閃,只得縮掌藉
    勢往後一退,抱了束手待斃的敗象,哪知黑翼磊卻忽然撤回了幾分掌力,
    餘下的內勁只將他衝了個後空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在此同時,旁邊觀戰的月舞高吊一顆心,緊張得不得了,等任千揚那一翻
    落地,便迫不及待衝了過去。

    「千揚哥,你……你沒受傷吧?」

    「……沒有。」千揚回過一個苦笑,就地躍起,拱手道:「在下學藝不精,
    這比試,我認輸了!」

    「男子漢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你這點很是可取。」黑翼磊語帶讚賞。
    「若肯再下苦功練上〸年,屆時能將你翻這一跟頭的人可就不多了。」

    任千揚見他面上並無譏諷,反而是對下屬的殷切期望,霎時,胸中那股
    激憤像是給徹底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心服口服,卻又隱約夾雜一股
    濃厚的失落感。

    「就算再〸年,恐怕我猶是西皇的手下敗將。」

    「那是當然!」黑翼磊撣了撣袍角,自負神情依舊透著王者之霸。「大軍
    就要開拔,本王打算先將你安排在阿利爾帳下,希望你能跟著他好好學習。」

    「西皇麾下不乏能人將才,在下不過一戰敗之人,恐怕將會辜負了西皇
    的期望。」任千揚啞著聲說道。

    「此次戰敗無須懊惱,因為你真正的對手不是阿利爾,而是本王!不過
    本王相信只要稍加調教,假以時日你定會成為本王的得力助手、西皇軍
    入主中原的頭號大將!」

    黑翼磊毫不掩飾對他的欣賞,這一點竟讓任千揚感到有些莫名的心熱。

    想了想,他再度拱手道:「既然王上執意讓鄙人入朝,而看樣子我似乎
    也沒有別的選擇——不過,讓舞兒入京一事還請——」

    「那不是你可以過問的!」黑翼磊飛快打斷他的話,神色嚴厲。「往後
    你只需記著一件事,那就是此生誓死效忠本王,否則本王可以輕易摧毀
    所有你視為珍寶的東西。」

    任千揚還想再說,可黑翼磊已經舉步朝帳門走去,經過月舞身旁,淡淡
    丟下一句:「走了!」

    月舞回眸凝住千揚,輕道:「千揚哥,你千萬要保重!我、我這就走了!」

    「妳自己也要珍重!」任千揚緊握了握她的手,好一會兒,終究依依不捨
    地放開,目送著柳弱身影走出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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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任千揚獨坐在營帳中,表面看似冷靜,其實內心卻早已是焦急如焚。

    截至此時,他被敵人捉住已經整整三日夜,除了受到嚴密監視外,敵方
    並沒有他想像中的施以難堪,甚至屈辱以待;但是他清楚知道主將被擄、
    戰火驚雲未定,對鳳凰城裡的百姓、將士,還有老城主以及鳳月舞來說,
    這三日夜會是多麼漫長難捱。

    一開始他想過要以身殉城——死,不過是一眨眼的事——可他怎麼能就
    這麼棄所有人於不顧?尤其是爺爺和舞兒,若他就這麼死了,他們所受
    的痛苦將遠遠超過他啊!

    他也想過要逃,無奈手腳都被精鋼鑄成的鎖鏈銬住,活動範圍只侷限在這
    小小營帳當中,別說逃跑,就連要走出這帳子都是困難重重。

    ——自己就像一隻被困住的野獸,雖然充滿憤怒卻什麼也不能做!若非他
    從小就被訓練凡事要處變不驚、臨危不亂,只怕很快便要陷入瘋狂。儘管
    如此,腦海裡仍是不住的萬端思緒翻騰,尤其舞兒那張絕色容顏每每在眼
    前浮現的時候,內心的焦慮就又更加劇一分。

    回想八歲那年,一股流寇突然竄進了他本來居住的村落,非但將整個村子
    洗劫一空,還殺了全村的人,他卻僥倖得以活命,後來輾轉流浪到了鳳凰
    城,因緣際會讓鳳劍英收留並認作義子,當時月舞還只不過是剛滿週歲的
    小娃兒。

    義父鳳劍英對他從不藏私,將一身武藝和治軍本領盡數傳授,唯一的要求
    就是希望他能替自己好好保護女兒,保護整座鳳凰城。

    當時的鳳劍英也不過才四〸出頭,正是文治武功最鼎盛的時候,鳳凰城所
    有百姓也都以能有這麼個英明城主正感到驕傲而安心,孰料幾年之後,鳳
    劍英卻因為練功之際走岔了內息而落下病根,不到兩年便撒手人寰,留下
    一老父白髮送黑髮,一稚齡幼女痛失慈父。

    任千揚永遠也忘不了靈堂前那一雙哀戚無依、徬徨無助的臉孔,於是一邊
    流著淚,一邊暗自立誓未來將以性命保護爺爺和小義妹。

    「舞兒……舞兒……」喃喃低喚著,任千揚心頭竄過一陣悸動、一陣恐慌。

    隨著月舞一年年長大,越發出落得明艷動人,他的心也益發忐忑不安起來。
    他想呵護她終生,但要用什麼樣的身分繼續下去,卻一直遲遲難以決定。

    半年前,爺爺鳳天賜和他提過婚事,但他以為舞兒還小,天真單純的她根本
    還不懂何謂男女之情,待他也總如親兄長般敬重敬愛,為此他不想遽然突破
    這一層關係。

    然而此刻他落入敵手,城破在即,別說呵護,恐怕還會連累了舞兒,這沉重
    的歉疚感等同把他往刀尖上送。

    心,止不住的一陣陣撕扯著疼。

    重重地嘆了口氣,任千揚原地躍起,正想活動一下筋骨,忽然兩名小兵走進
    帳來,二話不說除了他身上的鎖鏈,剛退出去,一抹熟悉的纖細人影便走了
    進來。

    「舞兒?!」任千揚一瞬間既驚又疑,怎麼也想不到她竟會現身在此。「妳
    怎麼來了?難道是他們也抓了妳?」

    「不是的!」月舞搖搖頭,快步迎上前來,蒼白小臉帶著難以抑制的欣喜。
    「我是主動來談判的,千揚哥,能見到你平安無恙,我實在好高興啊!」

    任千揚頓時一愣,噢!他早該想到的,因為他很清楚這小義妹外表雖然看來
    弱不禁風,但實則性子剛烈堅強,為人重情重義,自然不會漠視他落入敵營
    而撒手不管。

    「舞兒,對不起,害妳受苦了!」握著那柔弱無骨的小手,任千揚實在有
    太深太濃的歉意滿懷。「我答應過義父會好好照顧妳、用性命守護鳳凰城,
    但是我不但沒有做到,反而還連累了妳!我……」

    「千揚哥,你別這樣自責!」月舞再度搖首,打斷他的話,輕道:「我來,
    不只為了你,更是為了全城百姓。說到底,護城是我的責任,只是我輕忽了
    西皇的野心。他……他實在是個可怕的對手!」

    接著,她將黑翼磊提出的要求告知,除了最後一條,她將終身為奴的部分,
    只說自己決定前往西京為質。

    「哼!黑翼磊這廝實在欺人太甚!我寧可讓他殺了,也絕不為他賣命——」
    任千揚頓時氣憤不已。

    「不!」月舞凝眸望著他,果決道:「千揚哥,我來就是要阻止你這可怕的
    念頭!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活下去,為了爺爺、為
    了全城百姓,只有你活著,鳳凰城的安危才有保障,你懂嗎?」

    「那妳呢?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妳成為人質被帶到西京去,卻什麼都不能做
    嗎?不,我做不到!除非黑翼磊肯把妳放了。」

    「只是做人質,又不是要了我的命。」月舞勉強擠出笑容。「其實我現在很
    後悔,早在一開始我就該答應前往西京,那麼就不會白白犧牲許多戰士的性
    命了。」

    「舞兒!」任千揚回望她,眼中蘊滿心疼不捨,雙臂一攏,輕輕將她摟進了
    懷中,道:「對不起,真是要委屈妳了。」

    月舞在他懷中深深感受那份從小到大的溫柔呵護,強忍多時的淚水終於再次
    潰堤。

    「千揚哥,我、我其實——」她哽咽著,底下話還沒說出口,忽然帳門讓人
    給掀了開來,一名守衛朗聲宣道:「王上駕到!」

    黑翼磊立在帳外,一眼望見兩人相擁的場面,一絲不快隱約自眉間疾閃而逝。

    「希望本王沒有壞了你們的好事。」他神色漠然道。

    聞言,月舞臉蛋瞬時緋紅,連忙自任千揚懷中退開;任千揚卻往前跨了一步
    擋在月舞前面,雙拳緊握,似乎這麼做就能阻止她即將被帶走的命運。


//瞳言瞳語//
這兩日 來賞文窩沙發的朋友似乎多了些
大夥兒都好客氣 只是靜靜地看  不出聲兒
瞳心裡是很高興啦
但是偶爾 還是希望能直接跟讀者對話
了解文章的缺失 好方便日後改進
無論批評或喜歡 瞳都感謝喔~~
晚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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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翼磊繼續用低沉嗓音挑動鳳月舞的每根神經,企圖引發她所有潛在
    的熱能。

    「本王會讓妳徹底忘了一切,從此只知有我。」他再次覆上她的唇。

    ——忘了一切?

    「不!」鳳月舞突然清醒過來,頓時既羞又惱,不想自己竟然會受了
    敵軍首腦的蠱惑,甚至還差點沉迷其中!她用力推開他,抽出袖裡的
    短匕,揚手就朝他刺去。

    「黑翼磊,你這卑鄙狡猾之徒!我寧可和你同歸於盡,也不受這等
    侮辱!」

    黑翼磊微微側身,輕鬆避開這一擊;鳳月舞變招也算快,腰身一扭
    又朝他刺去。

    一時間,兩人在帳中動起手來,帳外衛士立時察覺,但因有王命在先,
    眾人只有面面相覷,卻是誰也不敢靠近半步。

    鳳月舞其實沒什麼武功底子,所學也只平素用來打獵、防身的粗淺
    功夫,若非黑翼磊有意相讓,就是有〸個、百個鳳月舞只怕也近不了
    他的身。

    終於,黑翼磊失去耐性,一個反手捉住了她的皓腕。

    「這麼柔若無骨的手也想殺人?妳未免太小覷本王了。」說罷,他
    手上加重了幾分力道,算是給她小小的警告。

    「唔、你這無道暴君!」月舞疼得脹紅了小臉,卻仍是態度強硬。
    「你索性殺了我,否則我還是要取你狗命!」

    「好大的口氣!」黑翼磊輕哼一聲,冷道:「既然妳認定了本王是
    無道暴君,那麼就算本王下令殺光整座鳳凰城的人,應該也只是符合
    了妳的恭維吧?」

    「不!」月舞驚恐的張大了眼睛。「你不能那麼做,城裡的百姓都是
    無辜的,不能因為我而害了他們。」

    「為什麼不能?」他挑釁般反問:「妳是鳳老頭的孫女,未來的城主,
    妳的行為就代表了整個鳳凰城不是嗎?妳膽敢對本王不敬,就表示鳳凰
    城打算與本王作對——我發過誓,沒有任何人可以不把我放在眼裡,誰
    也不行!」

    此人果然冷峻如暴獅。這般凶狠無情的眼神讓鳳月舞不禁膽顫心驚,
    這時她才醒悟自己面對的不是常人,而是握有生殺大權的一方霸主。

    ——她不該來的。或許,自己真的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鳳、鳳凰城沒有要和任何人作對,我、我也沒有想過要殺你…
    …這匕首我原是打算留給自己用的,是、是你先……所以我才……」
    月舞想澄清初衷,無奈卻越說越小聲,到了後來竟哽咽得難以成句。

    見一張小臉梨花猶帶淚,楚楚可憐,明眸之中像是飽含無限委屈,
    黑翼磊的情緒不禁鬆動了幾分,他輕輕放開她,道:「本王不過是
    小小試探妳,妳何必如此認真?」

    跟著,他取過她手中匕首,看似隨意的往地下一擲,那匕首卻直直
    穿過厚厚的氈毯,悄聲沒入地下,只剩刀柄還露在上頭。

    鳳月舞見了,暗自心驚不已——原來此人武藝如此高強!顯露這一手,
    沒有極上乘的內力,根本辦不到——這也間接諷刺她之前的行為,實
    在愚蠢至極。

    平了平氣息,她輕聲而堅定說道:「西皇其實毋須試探,我既然來了,
    就代表有所覺悟。只要西皇允諾不再出兵城下並且放了千揚哥,我可
    以質子身分即刻前往西京。」

    「質子?」黑翼磊眼中閃著嘲弄的光芒。「妳果然還只是個天真ㄚ頭!
    這話如果早在半個月前說出來,或許本王會欣然同意,但是現在麼…
    …」他微微一笑,仍笑得格外邪氣,好一會兒才說:「除非妳得拿出
    更大的籌碼,否則事情沒那麼容易了結。」

    「更大的籌碼?」

    「第一,鳳凰城得乖乖俯首稱臣,歲朝納貢,不得萌生異心;第二,
    任某必須歸順本王,入朝為將,替本王陣前效力;第三……」他忽然
    打住話頭不語,只是氣定神閒的睨著她看。

    「第三是什麼?」月舞沉不住氣追問。

    「妳要留在本王身邊,終身為奴,作為妳膽敢行刺我的小小懲戒。」

    「你、你未免欺人忒甚了!」鳳月舞恨聲而視;這三項條件,別說
    最後一條,就是頭一個爺爺便不可能答應,否則鳳凰城也無須面臨
    這一場惡戰了。

    「本王給妳一柱香的時間考慮,至於拒絕我的後果妳應該很清楚。」
    劍眉微揚,丟過一抹警告眼神,黑翼磊逕自回到書案前,取過幾張
    信箋振筆疾書。

    鳳月舞呆愣出神,好一會兒才道:「不論爺爺還是千揚哥,他們都
    決意與鳳凰城共存亡,不會答應歸順你的。」

    「看來妳自身還沒有覺悟——」黑翼磊嘴角輕扯,現出一抹高深莫測
    的微笑。「只要是為了妳,不論何種條件他們都會答應,而妳,如今
    正在我的掌心之中,不是麼?」

    啊,是了!一切早在他的預料中,而推波助瀾者卻正是自己——月舞
    頓時無語,宛如受了極大的打擊般,如洩了氣的皮球,頹然低下了頭。

    黑翼磊瞟過一眼,道:「想通了的話,就在這降書上畫押。」話完,
    上前遞給她一紙文書。

    月舞接過來,對內容看也不看,只顫聲道:「西皇能保證往後絕不會
    再攻城,也不會傷害千揚哥嗎?」

    「鳳凰城一旦歸順本朝,其安危自然就由西皇大軍保護。至於任某…
    …」黑翼磊凝望她片刻,終於沉聲道:「只要妳肯立誓順從本王,此生
    絕不背叛本王,那本王便可答應妳決不會動他一根汗毛。」

    「好,我知道了。」她木然地點點頭,但仍禁不住絕望般揪心刺痛,
    兩行清淚悄悄潸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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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另有要事,妳跟我說也是一樣,何況妳的事不容易辦,整個
    西皇軍裡,大概只有我能幫得了妳。」黑翼磊促狹般眨了眨眼,仍
    笑得邪邪的,似乎很以逗弄她為樂。

    「你到底是什麼人?」鳳月舞心生警戒看著他;這等自大又輕佻的
    口吻,雖然讓人聽了很不悅,可對方若是普通人,絕不可能混進這
    裡來耍弄她——除非他是……不,不會是他!那個一閃而逝的名字,
    讓鳳月舞不自覺搖頭否定。

    黑翼磊笑得格外愜意,起身走到她面前。

    「我是誰,妳不是已經猜到了嗎?」她的神情絲毫沒有逃過他的眼底。

    「你——」鳳月舞大大吃了一驚。「你真是黑翼磊?」西皇竟然率軍
    親征,而他們卻一點兒都不知道這消息!

    「如假包換,正是本王。」黑翼磊再度眨眨眼,幾分曖昧幾分戲謔。
    「否則以西皇治軍之嚴謹,妳以為這金帳又豈是任誰都可以混進來?」

    鳳月舞頓時紅了臉,有些手足無措。

    「我、我不知是你,呃……既然西皇很清楚我的來意,那我想先見
    千揚哥一面,可以麼?」

    「當然不可以!」他幾乎是毫無思考便斷然回絕。

    鳳月舞直視他的冷眸,盈盈秋波已然閃著水光。

    「我很擔心千揚哥,城裡的百姓也都為他擔憂不已——拜託,求西皇
    讓我見見他,不管有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這可是妳自己說的。」他眼中閃著詭譎光芒。「假若本王要妳永世
    不得再見任某,不得再回鳳凰城,妳也會答應?」

    「我——」她遲疑著眨了眨眼,一雙明眸更顯清淺欲滴;儘管來之前
    她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也明白必要時得用自己來交換任千揚,可話到
    嘴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這時才知道,原來想像和付諸行動之
    間畢竟有著一段相當差距。

    「告訴本王,妳可以為他犧牲到什麼程度?」黑翼磊逼近一步,托起
    她的粉頰,琥珀色瞳眸牢牢鎖住她,不容她有所逃避。「為了他,妳
    願意把自己獻給我嗎?」

    鳳月舞微張著唇,腦子幾乎無法思考,只覺得他的兩潭深邃散發著一縷
    誘人的神秘氣息,竟楞楞的任由他用指腹來來回回的描撫著她的唇。

    黑翼磊低下首,遽然攫奪她的唇,令她完全無法防備。

    情況似乎脫序了。他以純熟的技巧吻得她暈頭轉向,讓她忘了他是
    敵軍首腦。他讚許而恣意的將火熱的手燒過斗篷下纖細而玲瓏有致
    的嬌軀。

    「妳比我想像的更香更甜。」他在她耳邊呼著氣,然後一路吻到了
    她雪白的頸項。

    鳳月舞倒抽一口氣。體內起了陣陣漣漪,蕩漾得她有些莫名的刺痛。
    神魂迷離,隱約間只感覺整個身子快燃燒起來,腦中卻是一片渾沌。

    ——天啊!她是不是快死了?渾身的灼痛,但又令人異常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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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積雪盈尺,凜冽刺骨的北風,將雪刮得老高;一抹紅影在漫天
    雪花茫茫中,忽隱忽現。

    鳳月舞時而安撫著焦躁不安的馬兒,時而凝神望向蒼茫遠山,心中
    想著不知千揚哥現下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到拷打?有沒有挨餓受凍?
    要是這一趟仍救不了他,那接下來她該怎麼做?

    思緒紛沓而至,一個又一個的未知就像滿天雲霾,壓得她心頭格外
    沉重;到目前為止,對自己這樣的行動,她仍不感到後悔——也許
    旁人眼光看來,會認為她太過於天真,甚至認為她瘋了——但這是
    她必須,也只能做的唯一抉擇。

    「喂,主帥要召見妳了,快跟我們來!」兩名兵丁突然出現,一迭
    聲的催促著,繼而不由分說的,像挾持人犯似的,一前一後盯著她
    往中軍金帳移動。

    一路行來,觸目所及都是甲冑鮮明的持槍衛士;他們排成一長列,
    直延伸到帳外,槍尖雪亮,令人望而生畏;然而鳳月舞目不斜視,
    對週遭投來的各式眼光視若無賭,逕自挺直了腰桿前進,寒風冷雪
    中,一身大紅斗篷更顯得分外醒目。

    其實,鳳月舞的標致絕美已經在西皇軍中造成了一股轟動,大部分
    的年輕小夥子見了她都只有一個反應,就是雙眼放直外加猛吞口水,
    差點忘乎所以;稍有年紀的將領表面上雖裝作視而不見,但內心也
    早已蠢蠢欲動、搔癢難耐——征戰在外可不比都城生活愜意,女人
    隨處都是,再說那些青樓女子哪個比得上眼前這個?眾人要不是礙於
    軍令嚴明,只怕此刻早已飛撲上去,恨不得將她活剝生吞了。

    當然還有一小撮人(大概不超過〸個),屬於神智最為清醒者,
    他們看事透徹,很清楚明白這天仙一樣的人物絕輪不到自己染指,
    她的所有權最後將屬於西皇。至於用什麼手段得到,那則是後話了。

    「報,鳳月舞帶到!」

    「讓她進來。」

    咦,這聲音聽來好年輕呀!鳳月舞有瞬間怔忡——西皇軍的主帥
    不是老將阿利爾嗎?難道帳子裡的並非主帥,而是某個陷阱?

    她想問個清楚,可情勢已不容她有所遲疑,戍守的衛士早已替她
    撩起帳門,粗聲催促道:「快進去!」

    鳳月舞深吸口氣,同時間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短匕,這時心中反而
    異常平靜,遂不急不徐的舉步進帳。一進帳中,果見案後坐著一名
    年輕男子,神情從容,看似漫不經心,周身卻散發著一股難以形容
    的壓迫感。

    「敢問你就是主帥?」事關重大,她不得不先加以確認。

    黑翼磊上上下下打量她,卻是不語;他目光裡有著三分讚賞,三分
    玩味,還有三分銳利,好似在欣賞著自投羅網的獵物,又似在賞玩
    著鬼斧神工般的絕世藝術品。

    「你為什麼不說話?」月舞讓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黑翼磊輕笑出聲,道:「這幾年常聽人說鳳凰城有兩樣寶貝,一是
    驃騎將軍任千揚,一個就是妳——絕世美人鳳月舞;佳人當前,我
    當然要把握機會好好看個清楚囉!」

    一臉壞壞的神情,讓月舞在一絲羞赧中多了些許氣憤。

    「那你看夠了吧?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阿利爾將軍當面詳談,請你
    不要耽誤我的時間。」她不客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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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才剛破曉,黑翼磊就醒了。他不忙更衣梳洗,僅著一件單衣,
    外罩黑袍便走出帳外,幾番呼吸吐納後,從侍衛手中接過長劍,就在
    帳前練了起來。這是他自小養成的習慣,打從七歲開始練武那天,
    二〸年來日日如常,即便成了一國之君,也未有一刻將身上功夫放下。

    一旁隨侍的兵丁則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倒不是他們沒有見過主子練劍,
    而是他的劍術實在太精湛,劍招繁複奧妙不說,兼之威力無窮,每看
    一回就讓他們每每更加心生欽佩。小半個時辰過去,一陣噠噠馬蹄聲
    從營區外由遠而近,黑翼磊這才收劍停手。

    「王上,六百里加急——常相國有要事稟報。」傳令兵俐落地滾鞍
    下馬,然後跪倒在地,高高舉起手中信封。

    侍衛走過去接下公文,恭敬的遞到黑翼磊面前,並接下他手中長劍。

    公文以火漆密封,表示極機密。黑翼磊啟封後迅速看完,只下達了
    簡短的命令:「升帳!」

    營帳口立刻響起了鼕鼕的鼓聲,鼓聲三起三落,代表著主帥升帳的
    號令——這鼓聲在西皇軍營中一波波的傳散著,每一個人都小心翼翼
    的豎起耳朵來注意聽著,心中更是有了一個準備,新戰三日之後,
    主帥升帳,這代表著又有新的作戰計劃要開始執行,每個人都必須
    要全力配合。

    當阿利爾、葛哈達等將領魚貫走進金帳時,黑翼磊已經裝束整齊,
    坐在案後一口一口的輕啜著熱茶。

    「敢問王上,今日是否要展開攻城行動?」眾將之中,就數阿利爾
    位階最高,因此他第一個開口。

    「任某的情況如何?」黑翼磊輕描淡寫問道。

    阿利爾不料他第一句話是問這件事,瞬間怔忡後才答說:「回王上話,
    他除了仍是不發一語外,一切都很正常。」

    「嗯。」黑翼磊點點頭,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如果任某在這等
    情況下,還能保持鎮定,不卑不亢,就代表此人性格果然沉穩堅貞,
    日後的可塑性就越高。雖然眼下他是戰俘身分,將來或許會和你們
    一樣,成為本王不可或缺的左右手。爾等切不可以輕慢之心待他,
    明白麼?」

    「是,屬下等明白。」

    葛哈達見他完全不提攻城之事,因此大膽臆測道:「王上,常相國
    命人送來八百里加急,是否都城出了大事?」

    其實這才是眾人急著想知道的事。君王親征在外,宮廷生變、後門
    失火的事屢見不鮮——雖然黑翼磊算得上是一代英主,也難保沒有
    野心分子趁機奪朝篡位!

    黑翼磊意態悠閒的看了眾人一眼,以指頭輕輕點了點案上公文,
    微笑說:「大事沒有,好事倒有一樁——順利的話,此番東進,
    本王可連得兩個彩頭了。」

    幾句話聽得眾人一頭霧水,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但是黑翼磊似乎
    沒有多做解釋的打算,只見他又正色道:「斥馬大將軍聽令!」

    「末將在!」阿利爾一個挺身上前,中氣〸足,眼中更閃著點點
    光芒,興奮期待中又混著些許緊張。

    「命你即刻率領四路大軍移師鬼谷口,到達之後就地搭營駐紮,
    靜待本王後令。」

    啊!一絲失望瞬間抹去了阿利爾眼中光芒,他還以為黑翼磊會下令
    攻城哩。

    「末將領命。」

    這幾個字明顯氣弱許多,黑翼磊也不理會,拿起朱筆在一張雪濤箋上
    飛快寫了幾行字,然後摺起,放入案頭其中一個木匣中,續道:
    「至於前鋒營——葛哈達命你為主將,李成皋為副手,直朝邊境
    南郡進發。到了之後該怎麼做,本王俱已寫明,爾等只需按策行事
    即可。」

    「末將領命!」葛哈達向前一屈膝,畢恭畢敬的接過木匣。

    「王上,那鳳凰城呢?五路大軍全都撤走,攻城之事難道就此作罷?」
    阿利爾想來想去,總覺得不對勁。

    黑翼磊端起茶碗,輕啜了口茶後,才緩緩說道:「本王不是已將鳳凰
    的羽翼給困住了嗎?放心吧,這鳳凰城已如囊中之物。」

    就在此時,帳外忽然起了一陣騷動,葛哈達正要走出去喝斥,一名
    兵丁已慌慌張張跑了進來,正巧和他撞個滿懷。

    「王上面前,這樣慌亂成何體統?金帳議事,任何人未得軍令不許
    進入,你竟敢擅闖,難道是不要命了?」葛哈達劈頭就是一頓訓斥
    過去。

    「是、是——不,小的要、要命!」那兵丁一臉驚惶,跪倒在地
    不住磕頭。「小的再也不敢了,請王上、軍門饒命,饒命!」

    黑翼磊微微皺眉,沉聲道:「你有何事稟報?」

    「啟稟王上,營外來了一個自稱是鳳凰城主的孫女,名叫鳳月舞
    的女子。」面對君王,這小兵忽爾口齒清晰,不敢再結巴了。

    哦!黑翼磊的眸中迅速閃過了一道奇異光芒,但仍語氣平淡問道:
    「她是一個人來,還是有人跟著?有沒有說出來意?」

    「回王上話,只有她一個人,說是有要事要求見主帥。」

    ——隻身涉險嗎?這份膽量可不輸任何男子呀!黑翼磊心底暗讚一聲,
    口裡卻道:「本王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那兵丁如釋重負,戰戰兢兢倒退著出帳去了。

    黑翼磊從座椅上站了起來,背翦著雙手,來回的踱著方步。

    眾人見他正在沉思,更加不敢打擾,只有互相交換了一個狐疑的眼神,
    然後依舊無可奈何的陷入了等待之中。

    四周寂靜得怕人,因此黑翼磊的踱步聲便分外的清楚,他的步子緩慢
    而堅定,彷彿每一步都踩在人心上似的。

    幾圈步子踱下來,他心中已然作出了決定,於是先發話要人去把鳳月舞
    帶進來,然後凝眸緩緩掃過帳內所有人,一字一頓,異常清楚的吩咐著
    說:「稍後不論發生什麼事,沒有本王口諭,任誰都不准進帳,違者以
    軍法論罪,聽明白了?」

    眾將立刻躬身。「回王上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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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鳳月舞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任千揚身上,見他有了脫險的機會,
    心中大喜,忙叫:「快開城門!不過要小心,千萬別讓敵軍有了可趁
    之機!」

    當下城門開了三尺,僅容一騎通過,玄甲將士遂陸續奔進城來。
    西皇中軍黃旗招動,兩隊軍馬分自左右衝到。

    丁昌安急得大叫:「將軍,快進城!」

    任千揚見部屬未曾盡數脫險,哪肯先行入城,反而回馬上前,又
    刺殺了兩名衝得最近的黑甲兵丁。此時,西皇密令已經傳到陣前,
    眾人於是將目標都放在任千揚一人身上,見他落在最後,更是紛紛
    一湧而上要將他生擒,好立下大功。

    葛哈達暴喝一聲:「套住他!」

    剎那間,百條繩索齊發。那是馴馬人慣用的套馬索;任千揚舞動
    長槍,將長索一一打落,跨下大紅馬亦有靈性,左竄右跳幫著主人
    避開繩索。

    「糟了,敵軍這是打算生擒千揚哥啊!」儘管月舞及時識破了
    敵人用意,卻對任千揚沒有任何實質上的幫助。

    西皇兵丁緊接著又改變戰術,手持盾牌一步步將他圍在中心,
    忽然,一張大網由上而下,陡然間已牢牢將他困在網裡,硬生生
    將他從馬背給拉了下來,簇擁著直往後陣送去。

    「不!不要!」鳳凰城上下一片哀鳴,丁昌安、田子信等更是
    要求城主開城門,放他們出去救人,但是此時出城,無異是主動
    送死,鳳天賜眼中含淚,就是不肯點頭答應。

    西皇陣中傳來鳴金之聲,葛哈達大喊:「收兵!」

    只見近萬名黑衣鐵甲軍形整肅,後退時井然有序,先行者不躁,
    殿後者不懼。

    鳳天賜見狀,不由心生喟嘆:「西皇大軍果然可怕,就算傾全城
    之力,結果也只是以卵擊石罷了!」

    「爺爺,現在該怎麼辦?」月舞撲進老人懷裡,忍不住低泣:
    「千揚哥他、他可能會被殺啊,無論如何我們一定要想法子救他才行!」

    「乖娃兒莫急、莫哭,爺爺一定會想法子救他,爺爺答應妳喔!」
    鳳天賜強打精神,輕聲哄著孫女,其實心中亦是慌亂得很。

    任千揚失手遭擒,鳳凰城等於是失去了大半屏障;對這一老一少
    來說,更是頓失心靈依靠。

    狂風再度號叫起來,只是這回風中還夾雜了隱約的淒慘啼聲。
    也是自這夜起,鳳凰城徹底失去了原先的寧靜祥和,處處可聞慈母
    哭兒、寡婦哭夫的痛……。

    ***

    儘管順利捉到了任千揚,黑翼磊卻沒有馬上召見他的打算,
    只命人嚴加看管,不得以言語辱之,因此三天來,任千揚雖然成了
    階下囚,卻沒有遭到想像中的嚴刑拷打,甚至好酒好菜一樣不少,
    唯獨手腳都銬上鐵鍊,令他難以脫逃。

    主將遭擒,鳳凰城關上只得掛出了免戰牌,西皇軍也未趁勝追擊,
    只偶爾派人叫陣;鳳天賜約束眾將不得加以回應,更不可逞一時之勇,
    以免掉入更大的陷阱。

    新戰之後,雙方均採按兵不動之計,看起來,戰局似乎陷入膠著了。

    第四天清早,鳳月舞再也忍耐不住,一個人牽了黃驃健馬,悄悄出
    了天凝居,直朝城關而去。一路上,家家戶戶都緊閉著大門,街上往來
    的行人也少,顯得一片寂靜,白茫茫的一片琉璃世界裡,彷彿僅存她
    單人一馬,惶惶然不知要何去何從?

    到了城關,她拾級登上城樓,和巡守的副將丁昌安招呼了一下之後,
    便靜立在城樓上,舉目向四下裡瀏覽著。

    一望無際的雪景有著一種驚心動魄的壯麗的美,銀白色大地反映
    著雪光,遠遠的山頭和樹林都倍增了一股神秘的氣象;蒼穹遼闊,
    處處都美不勝收。

    可是,面對著這樣的美景,鳳月舞卻打從心底發出了一聲長嘆,
    一股沒由來的寂寥孤獨盤據心頭,是她從來不曾感受過的。

    自小,雖然父母早逝,但她的週遭一直不乏關愛,爺爺、諸多
    叔伯長輩,尤其長她八歲的義兄任千揚,更是對她呵護倍至,不論
    讀書寫字,還是騎馬打獵,他總是陪在一旁,竭盡所能的帶給她
    安全感。

    對任千揚,她敬愛如兄,倚重如父,更有無盡的感激。

    鳳月舞轉頭往城中天凝居的方向看去,閃著波光的迷濛眼中充滿
    依戀,口中喃喃說道:「爺爺,請恕舞兒不孝……但是為了全城百姓
    ……舞兒不得不這麼做了!」

    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她踏著堅定的步伐走下台階,牽著馬兒
    來到城門口,命人將門打開。

    「小姐,妳要去哪裡?外頭很危險,隨時可能會遇上敵人的。」
    守門兵丁疑惑的看著她。

    「我不會走遠,只在附近轉轉,馬上就回來了。你快開門吧!」
    她的聲音堅定且充滿威嚴,兵丁不敢再問,只好順從了她的意思。

    『咿呀』一聲,城門旁的小門打開了。

    鳳月舞逕自翻身上馬,虛揮幾下馬鞭,口中『駕——』的一聲,
    那驃黃健馬也發出一聲長嘯,跟著便飛也似的往前衝去。

    約莫過了一刻鐘,另一匹快馬自城中趕到,馬上人連連追問:
    「守衛,有沒有看見月舞小姐?」

    那開門兵丁認得他是天凝居總管沈三,遂答道:「小姐剛剛出城
    去,說是要出去轉轉,馬上就回來。」

    「糟了!」沈三聽了臉色大變,疊聲高喊:「快,開門!另外
    叫丁副將派出一隊人,把小姐找回來!」他一邊交代,一邊也策馬
    追了出去。

    連串變故把城關鬧得沸沸揚揚的,眾人不明白究竟發生何事,
    丁昌安也不甚明瞭,只好一方面先派出人馬找尋鳳月舞,一方面
    親自趕到天凝居去。這一去才知道,果然發生了大事!

    「舞兒那痴ㄚ頭……留了一封信說是要到西皇陣中交涉,不論
    用什麼法子也要救回千揚……」鳳天賜顫抖著說完,眼前一道黑影
    掠過,整個人便向後仰天倒了下去。

    「主公!主公——」

    「快叫大夫,快!」

    周圍亂成一團,連串炸炮般的呼喊聲裡,還夾雜著一絲恐懼,
    他們心急任千揚被殺,深怕鳳月舞此去無回,更憂心老城主年邁
    病弱,無法再帶領他們抗敵……。

    上天給予鳳凰城的考驗接二連三的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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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青年將軍果然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黑翼磊暗自在心中
    讚賞不已。

    此人生得相貌堂堂,氣宇非凡,身穿玄色盔甲,外罩白色戰袍,
    騎在高大的戰馬上,更顯出了他的威武氣概;手中一把長槍,舞動
    起來有如銀花滿樹,雷光穿雲,然後,幻起團團簇簇艷紅的血花,
    噴灑得如暴雨般的四射,再墜落到潔白的雪地上,組成一幅令人
    心悸的圖畫來……。

    城樓上響起了一陣如雷的歡呼和鼓掌聲,聲浪之高幾乎撼動了山岳:
    「喔……唷喝……驃騎將軍神勇……驃騎將軍神勇……」

    回聲久久不去,守城士兵的情緒激昂熱烈,呼喊聲直入九霄雲裡,
    也遠遠的傳入了黑翼磊的耳中。這時的他正在不遠處的一個高臺上,
    定定凝望著這場由自己一手主導的惡戰。

    兩軍對峙中,攻的一方人多勢眾,軍容壯盛,大隊人馬列陣的旗幟
    鮮明,弓滿刀快;守城的一方比較起來,就顯得人寡勢孤了,出城
    應戰的更少,約莫只在百人上下。

    ——黑翼磊仔細估算過,鳳凰城中居民約有〸數萬,兵丁不過只佔
    一成——可是,這支小小的隊伍卻號令嚴明,進退有據,個個剽悍
    勇猛,以一擋〸,再加上為首的驃騎將軍任千揚神勇非凡,僅憑手中
    一柄長槍就已傷人無數。

    「好,不愧是名聞川西的猛將!」

    儘管處於敵對,黑翼磊卻對任千揚的過人表現非常欣賞;暗忖若要
    入主中原,非要這等萬中選一的勇士不可!

    阿利爾微微側身,說:「王上,此人若是不除,此戰只怕還要拖延
    下去。」

    黑翼磊輕輕一皺眉頭,做了個手勢阻止阿利爾往下說。

    「不,本王要留他一命。告訴葛哈達,不計任何代價,務要生擒
    任千揚。」

    阿利爾聞言,眸中不覺露出一絲詫異之色。但他隨侍黑翼磊征戰
    有年,清楚他說話、處事的習慣,更清楚他一旦做出決定,便不
    容旁人有所置喙,因此立刻恭敬的應命:「是,末將立刻去辦!」

    阿利爾喚來傳令兵,立時將王命傳達出去;吩咐完畢,他仍是回到
    黑翼磊的身後觀戰,只是心頭那絲困惑仍未消除;他不明白為什麼
    原本打算速戰速決的黑翼磊會在此刻改變態度?難道為了一個敵方
    將軍,他竟寧可不要這座城池了麼?

    幾年相處下來,阿利爾以為自己已經很了解這個主子了。西皇的
    作風一向特立獨行,行事更往往出人意表;但此刻看來,他的身
    影似乎變得陌生而遙遠,隱藏在那張年輕俊逸面孔下的,彷彿一潭
    望不見底的湖水,平靜時半點波瀾不起,難測深淺,可一旦掀起
    漫天狂濤,再大再頑強的敵人都會遭到吞噬的命運。

    「阿利爾,你是否以為本王改變了意志,打算放棄鳳凰城?」

    黑翼磊的目光何等銳利,一眼就看出他有所疑惑。

    「不,屬下沒有王上過人睿智,自然不能體會王上的深意。」

    「哼,想不到當了幾年官,你倒學會了一套馬屁經。」

    黑翼磊語帶譏諷。阿利爾出身草莽,早年幹的是沒本生意,直到
    黑翼磊將他收到帳下,從一名親兵做起。幾番立下戰功後,連連
    升級,如今官居一品,才有『斥馬大將軍』的封號。

    「這……嘿、嘿。」阿利爾略黑的臉上泛起紅潮,乾笑著有些
    尷尬解釋:「屬下不明白是真的,但是自認才智不足也是實話,
    絲毫沒有奉承王上之意。」

    黑翼磊淡淡掃了他一眼,道:「任千揚是個難得的人材,我西皇
    王朝需要他。」

    「噢、原來如此——不過,就怕此人忠於舊主兼之心高氣傲,難以
    收服。」

    「本王就愛馴服烈馬,何況任某不過是個凡人!只需握有他的弱點,
    就不怕他不肯低頭。」黑翼磊不以為意說道。

    「唔、除了名利財富,還能讓男人心動的,大概就只有美人了吧!」
    阿利爾沉吟著。「不過,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一名女子能辦到此事。」

    「哦,是誰?」黑翼磊揚起劍眉,饒有興致問道。

    「王上請看!」阿利爾舉手朝著遠遠城牆指去。「城關上那名少女
    就是鳳月舞。有了她,別說什麼驃騎將軍,就連鳳老頭也會乖乖投降。」

    黑翼磊鷹隼般眸光射去,果見鳳天賜身旁站著一個妙齡少女。此時
    城頭已點上火炬,火光映照下,但見一張盈盈粉臉有如出水芙蓉般
    的清絕美貌;一對蛾眉襯著翦水雙瞳,像是遠山含笑,春水綠波;
    再扣著一點櫻唇,映得朱顏有如昭霞般的光艷;她身披一件大紅鑲
    狐皮邊的斗篷,除了頸間一串東珠項鍊,並無任何首飾裝扮,卻格外
    顯出其高貴優雅的氣質。

    此刻,她的眉目之間滿滿盡是焦急、倉皇,是出自於對某人的款款
    深情與切切關注。

    有那麼一瞬間,黑翼磊閃過腦海的念頭竟是憤怒和嫉妒。平靜之後,
    他仍不明白自己當下怎麼會有那樣強烈的反應——什麼樣的佳人美女
    他沒有見過,卻會為了一名少女牽動心緒?

    他覺得可笑,卻笑不出來。

    鳳月舞——黑翼磊在心底反覆默念著這三個字,似乎尚未察覺這名字
    的主人從此就要牽動他的宿命——



    希望有機會繼續貼下去唷期待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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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情的狂風尖利的號叫著,挾帶著冰雹襲捲而來,徹骨寒氣籠罩
    天地,整個冰原彷彿成了一塊砧板,任憑這殘酷的寒冷如屠刀般
    的切割著萬物。

    一場戰爭正在激烈的進行著,鮮紅色的熱血一攤一攤的潑灑在銀
    白色的雪地上,立時就結成了血紅色的冰;人倒下了下來,面色
    亦頃刻凍出藍紫色,還綴著一層密密雪花;旗幟折斷了,一霎時
    就被風雪吹得了無痕跡;只有戰馬悲嘶、金鐵齊鳴,戰鼓雷動,
    震天的殺聲久久不去……

    不過短短半個月,鳳凰城已經被西皇大軍圍了個水洩不通,正如
    當日甯才高所預言一般。

    只是敵軍似乎沒有久戰的打算,總攻擊的命令在清晨下達;幾個
    時辰後,整座山頭已經佈滿穿著黑色鐵甲軍,有如一股黑色洪流
    滾滾而至。

    老城主鳳天賜亦披著盔甲,登上城頭親自督戰。鳳凰城兵力不多,
    可個個都是年輕小夥子,憑著誓死捍衛家園的一腔熱血,硬生生
    將戰事拖到了傍晚時分,還未決出勝負。

    眼見天色逐漸昏暗,鳳天賜趕緊下令鳴金收兵,關閉城門以圖暫
    時阻擋攻勢。可是殺紅了眼的西皇軍根本不讓他們有喘息的機會,
    一路追趕著幾乎精疲力盡的鳳凰紅衣戰士直到城門之前。

    「大家快進去,這裡有我們擋著!」任千揚高聲叫喊,率著一小隊
    人馬便朝敵軍衝了過去。他率領的部眾堪稱是鳳凰城的精銳好手,
    齊聲吶喊,奮勇當先,兩軍相交,立刻有百餘名西皇兵被砍倒在地。

    城門在望,破城在即,西皇軍哪裡肯收手?斜刺裡又衝到一個
    千人隊,揮動長刀,衝刺劈殺。西皇軍是百戰之師,勇猛剽悍,
    任千揚所率部眾雖然神勇,一時之間卻也不易取勝。

    忽爾,東邊號角聲響,喊聲震天,兩個黑甲千人隊疾衝而至,接著
    西邊又有兩個千人隊馳來,將任千揚等一群人圍在垓心。

    鳳天賜在城頭見到情勢危急,儘管心焦如焚,一時間卻也想不出
    什麼辦法解救才好。這時候,身旁突然響起鳳月舞的嗓音。

    「爺爺!」

    「妳怎麼也上來了?」鳳天賜一臉緊張,迭聲說道:「這裡很危險,
    妳快回天凝居去,快!」

    月舞堅定的搖了搖頭,道:「不,我好擔心你們,戰況現在如何了?」

    她朝城下望去,火紅夕陽照得大地一片殷紅更甚暮色,怵目驚心的
    屍橫遍野,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唉,雖然大家奮力抗敵,可是傷亡越來越重,情況已是岌岌可危了。」
    鳳天賜沉痛的說。

    「千揚哥呢?他在哪裡?」月舞憂心忡忡的眸光在戰場上巡弋著,
    忽然發出一聲驚呼:「啊,看到了!在那裡!」

    城下喊聲動天地,任千揚一干人左衝右突,卻始終殺不出重圍。他身上
    白色戰袍早已染紅,幾處傷口甚至正在淌血,儘管如此,絲毫沒有影響
    他解決敵人的速度。

    只見他手執長槍左穿右刺,靠著在馬上的優勢,片刻功夫,已將〸多名
    敵軍殺得一個不剩,但是緊接著另一群新的敵人又圍了過來,他們拿著
    大刀專挑馬腳砍去,想法子要將他從馬上逼下來。

    「哎呀,千揚哥危險了,爺爺你快派人去接應他啊!」

    鳳天賜連忙命副將丁昌安率領一隊人馬,軍門田子信另行率一隊人馬,
    意欲出城接應,卻聞號角聲急,黑甲軍又有四個千人隊衝到城門之前。
    西皇戰略果然非同尋常,只待城中開門接應,四隊精兵便一擁而入。

    月舞瞧得心驚肉跳,遏制不住恐懼,放聲大喊:「放箭,快放箭!」

    牆上弓弩手早就對西皇軍恨之入骨,也不管這放箭之令並非來自城主,
    瞬間一排排羽箭便射了下去,枝枝都是對準了黑甲戰士的心窩。

    城內城外亂成一團,月舞心中更是紛亂如麻。她一直在想,如果自己
    一開始就下定決心成為質子,是不是就能夠避免這場惡戰?如果真的
    城破,單憑她一個弱女子,又要怎麼扭轉劣勢,才能保住祖父和城內
    〸數萬百姓的生命?

    突然西皇軍陣勢亂了,數千黑甲兵如潮水般向兩旁潰退,任千揚縱馬
    馳出,身後部眾結成方陣,衝殺而前。這方陣甚是嚴整,片刻間已經
    衝到城門口,任千揚回轉馬頭,親自殿後,長戟起處,接連將七八名
    西皇將官挑下馬來,一時間西皇兵將竟都不敢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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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天風雪挾帶著一股懾人氣勢,凌厲的呼嘯著,有如刀槍劍戟齊鳴
    一般,組成一闋悲壯肅殺的交響曲;原本青翠豐美如一塊碧玉的川西
    大草原在蒼蒼茫茫的白雪覆蓋下全部凍結了,凍成了一座冰原。

    冰原上,放眼望去一頂頂帳篷綿延數里,更有東西南北四座大帳將
    正中的華麗金帳團團圍住。葛哈達下了馬,直朝金帳走去,到了門口
    便依律解下佩劍,肅立等侯傳喚。

    「報,左軍門使葛哈達到。」戍守的衛士朝著帳裡通報。

    「讓他進來。」一道低沉爾雅的嗓音從帳中傳出。

    葛哈達低著頭快步走進,來到案前重重一叩首。帳裡升著銅火盆,
    暖氣四溢,一眨眼功夫,他頭上、肩上的雪花便已消融。

    「啟稟王上,招降書已經順利送達鳳凰城。」

    「答覆呢?」

    「回王上,鳳城主目前尚未做出答覆,但是……」葛哈達略一停頓,
    似乎在考慮合適的回話。

    「做什麼吞吞吐吐的?有話直說!」黑翼磊冷冷喝斥,神情不怒而威。

    「是。」葛哈達定了定心神,道:「但是城裡主戰氣氛濃厚,此外,
    質子人選又是鳳老城主唯一的孫女,屬下擔心招降一事恐不易成功。」

    黑翼磊冷笑一聲,琥珀色的眸子轉為深濃,透出幾許危險氣息。

    「自本王建朝登基以來,川西各方諸侯無不乖乖俯首稱臣,唯有
    鳳老頭膽敢拒絕朝貢,光憑這點本王就不打算輕易饒恕!如今他
    肯也好,不肯也無所謂,總之本王已出兵城下,一切便由不得他。」
    說著,俊逸臉龐已是罩著一片寒霜。

    葛哈達張了張口,彷彿欲言又止。

    黑翼磊目光如炬射向他:「你還有什麼話?」

    葛哈達深吸口氣,只得大著膽子說道:「王上,屬下以為鳳老城主
    雖然冒犯了您,可也相對顯現他意志堅定,不失一城之主的氣度,
    您如果願意寬宏大量原諒他,想必城主也會改變初衷的。屬下更以
    為王上要做天下共主,首先就要有容人——」

    「夠了!」黑翼磊霍然起身,繞過桌案逼近他,眼底亦迸射出直沁
    人心的濃濃寒意。「左軍門這是在教導本王應該怎麼做?」

    「不,王上言重了,屬下豈敢!」葛哈達慌亂下跪。「屬下只是、
    只是想、呃……」

    支吾了半天,早已被嚇得腦袋一片空白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說
    什麼,黑翼磊索性替他把話說完。

    「你只是想提醒本王以德服人方能得天下民心,對吧?哼,迂腐!
    亂世就該用重典,何況是頑強不屈的敵人,若不教他先見識到本王
    雷霆手段,將來又怎能施恩於他,令其心服口服?別忘了,當年你
    也曾經是本王的手下敗將,如今不也成了我西皇麾下的一名大將?」

    「是,屬下明白了。」葛哈達遭到一頓訓斥,不敢再說,只得連連
    點頭稱是。

    「本王倒是奇怪,究竟這鳳凰城有何魔力,還是鳳老頭給了你什麼
    好處,為什麼你會一反常態替敵人求起情來?」黑翼磊雙手反翦身
    後,踱著方步,不時晲眼審視著跪立在地的葛哈達。

    他的聲音彷彿來自空山幽谷,既深遠又冷涼,葛哈達聽了,腦中
    頓時『轟——』的一聲,雷霆霹靂般炸了開來。

    「王上,屬下絕對沒有反叛之心,更沒有和任何人有勾結,純粹
    只是希望王上能順利成就千秋大業,請您一定要相信我!」

    黑翼磊見他嚇得不輕,反覺有趣,微笑說:「你窮緊張個什麼勁兒?
    本王不過問問罷了,並沒有懷疑你的意思。」

    「是、是!」葛哈達連連磕了幾個頭,額上早已佈滿斗大汗珠。

    此時,帳外又傳來通報聲。「報,斥馬大將軍阿利爾到。」

    「傳他進帳。」黑翼磊對葛哈達擺了擺手,施恩般說道:「你可以
    下去了。」

    「謝王上。」葛哈達巴不得馬上逃離那雙宛能洞悉一切的銳利眸光,
    連忙重重一叩首,戰戰兢兢退出金帳時,剛巧與阿利爾錯身而過。

    「老葛,你沒事吧?」阿利爾瞧著他一臉蒼白,神情不大對勁,
    低聲問:「是不是鳳凰城那老頭不肯招降,王上把你給訓了一頓?」

    葛哈達搖搖頭,苦笑了一下,從侍衛手中接過佩劍,便快步離開。
    雪似乎已經停了,蒼茫冰原到處映著光芒;他仰起頭深深舒了
    一口氣,明顯感到整個後背是一片濕涼。

    自從軍以來,就算是面對千軍萬馬,生死交關之際,葛哈達也從來
    不曾心生退卻,可是在這二〸歲就獨當一面,降服四方諸侯的年輕
    主子面前;在那種與生俱來教人不寒而慄的王者氣勢下,他總是不
    由自主心生恐懼。

    沒錯,葛哈達曾經是黑翼磊的手下敗將,而且敗得很慘,當年與他
    並肩作戰的夥伴,在恐怖的屠殺中幾乎死絕。僥倖生存的他本來也
    要追隨那些兄弟而去,可是黑翼磊卻阻止了他,要他留著一條命,
    幹下一番大事業來回報那些死去的人。

    黑翼磊不但保全了他,甚至還命人找到了他在戰亂中失散的老母
    妻兒,送至西京城妥善安置;一連串懷柔手段深深打動了葛哈達,
    使他就此心甘情願為西皇賣命。

    但,也正因為親眼見識過黑翼磊的冷血無情,葛哈達確信到了緊要
    關頭的時候,鳳凰城的頑強抵抗,終究只會是自掘墳墓的愚蠢行為。

    夜幕緩緩降了下來,更為死寂大地增添幾許詭譎神秘。

    「戰神啊,這一次祢會選擇站在哪一邊呢?」葛哈達不知不覺朝著
    黑茫茫的天空喃喃說著,他的聲音是低微的,情緒卻是深沉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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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何嘗想瞞她?」鳳天賜又是長聲一嘆:「唉!你們都是好孩子,
    偏偏運氣不好,生於亂世……好吧,爺爺就告訴妳,招降書是西皇派人
    送來的,他要求鳳凰城俯首稱臣,並將一名質子送往西京城,做為順從
    的憑據,否則就要血洗全城。」

    月舞急道:「黑翼磊憑什麼提出這種無理要求?」

    自軒轅竄朝後,中原漢土便進入群雄割據、兵禍連年的黑暗歲月。中央
    皇權失去正統性,統御不及的各方諸侯便趁機擁兵自重,一個個稱孤道
    寡,天下頓時成了四分五裂。

    為了圖存,為了吞併,不論是『合縱』也好,抑或『連橫』也罷,這些
    遠交近攻的外交手腕,在此時期可說是發揮到了極至境界。

    表面上,各諸侯國在結盟時,為了表示剖心置腹,遂互派質子前往都城
    作客,其地位非常尊榮。實際上,質子就是人質,國與國、城與城之間
    一旦翻臉,質子是首先遭殃的對象。何況如今局勢,各國之間,翻臉和
    翻書一樣,今天才歃血為盟,說不定明日就兵臨城下。

    鳳凰城一直是西川道上的重要據點,歷經五代城主的勵精圖治,傳到
    鳳天賜手中已是百業興旺、民豐物足;除了城池本身佔有先天優勢外,
    城裡百姓不但民風剽悍且格外地團結,總使有心人不敢小覷,這也是
    它在諸國猛烈的爭奪之間,還保持著獨立自治權的重要因素之一。

    就地理位置而言,西皇國可說是它最大的威脅者。但如果是平等互惠
    的對待也就算了,然而西皇卻只是單方面要求派出質子,使得鳳凰城
    完全處於不公平的地位,別說鳳月舞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就連其他
    家臣也是感到憤憤不平。

    副將丁昌安是出了名的火爆浪子,當下便道:「小姐這話說得不錯!
    西皇既然身為一方霸主,就該心胸寬大,光明磊落,這般近乎無賴的
    手段,屬下認為城主無須理會!」

    眾人聽了紛紛附和,其中卻夾雜了另一種聲音。

    「咳、我說大家應該還記得三個月前被〸萬大軍血洗、全城百姓無一
    倖免的白虎城吧?聽說那城裡的血腥味到這時候還沒散呢!其實,相
    較北煞玄修羅的毒辣凶狠,西皇對鳳凰城已經是手下留情了,咱們應
    該心存僥倖,主動示好方是上策。」

    說話的是主管城中文書的甯才高,此人飽讀詩書卻有些迂腐兼之膽小
    如鼠,因此在一干家臣當中最是不得人緣。果然,他的話立刻引來其
    他武將的白眼對待。

    「哼,鳳凰城可不需要假仁假義的憐憫施捨!本城依山據險,易守
    難攻,一旦動武,西皇大軍未必佔得了什麼便宜呢!」

    任千揚性格一向沉穩,他瞟過甯才高一眼,語氣平緩道:「甯主簿
    或許還不知道,早在招降書送達之前,老將阿利爾已率領三萬精銳
    先鋒部隊朝我城進發當中,估計還有五萬大軍陸續會到達。這招降
    書不過是個幌子,西皇真正目的是要奪取我鳳凰城!」

    甯才高呆了半晌,這才結結巴巴說道:「那、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我城雖有天險,敵軍卻是兵多糧足,若是施以圍城之計,只待時日
    一久,城裡糧食盡了,西皇是可以不戰而勝的。」

    「嘿、與其讓人給活活餓死,不如一刀一劍痛痛快快決個生死!主公,
    屬下贊成迎戰!」丁昌安率先喊道,其他將領再度齊聲附和。

    「對,鳳凰城只有戰死的男兒,沒有搖尾乞憐的懦夫!決戰吧,主公!」

    「主公,我們全都不怕死,一定要與您共進退!」

    見士氣高昂,鳳天賜頗感欣慰,他支撐著孱弱的身軀從床榻上坐起,
    神情凝重朗聲道:「諸位,老夫已經決定,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答應用
    舞兒交換鳳凰城短暫的安詳。可是如此一來,就免不了要與西皇大軍
    決一死戰,此仗關係我全城百姓生死存亡,眾人務要團結一致,令敵
    軍不得越雷池一步!」或許是情緒太過激動,老人說到最後已是眼眶
    泛紅,連連喘氣不止。

    諸將聽了,不約而同大聲回答:「是,請主公放心,末將等一定誓死
    護衛鳳凰城!」

    鳳天賜終於決定迎戰,鳳月舞一顆心立時緊緊揪結成團——誰都不
    希望發生戰爭,可為了生存卻又不得不戰——這是老天爺對他們的
    考驗!

    未來,鳳凰城的命運究竟會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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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甲子日,北風呼嘯,烏雲翻滾,天空和地面昏沉沉的。午時過後,
    紛紛揚揚地飄起雪花,風攪著雪,雪裹著風,天地間渾然一片,迷迷
    茫茫,混沌朦朧。這樣的天候,四周本是一片寂靜。然而,就在風雪
    交織中,有兩匹怒馬冒雪揚蹄狂奔,不畏寒似的衝破了風刀雪箭交織
    的網,遠遠的由城外飛快的直朝『鳳凰城』城關奔來。

    在前面的是一匹雄駿的棗紅色大馬,馬上騎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的
    兩個身影,卻是相似的裝束,都是頭戴皮帽,梳辮,身穿窄袖鹿皮
    獵裝,束腰,足登長靴;兩人並騎,卻不約而同的發出朗朗笑聲,
    一個豪邁,一個嬌脆,相和起來〸分和諧好聽,聲音雖然不大,卻
    在寂靜大地上穿越了強風勁雪的號哭,綻出了早春的生氣;後面的
    一匹則是黃驃健馬,馬背上駝著一頭黑豹,那豹已經動也不動了,
    它全身毫毛未損,只有咽喉正中插著一把鋒利的匕首,在雪光中隱
    約可辨。

    兩匹馬一前一後的疾馳著,本來相距不過幾步,卻不料,奔跑一陣
    之後,大紅馬已經遙遙領先了,漸行漸遠,它身後的黃驃健馬便遠
    成了一個小黑點;可是,大紅馬的足下卻不容情,仍然飛快的奔騰
    著,單騎雙人,一霎時便回到了城關。

    城上的旗幟在飛雪的撲掩下,看來並不鮮豔醒目,倒是被勁風吹得
    虎虎作響,鼓起了肅殺的氣息;城門是開著的,一隊手中弓上弦、
    刀出鞘的士兵精神抖擻的立在城門巡防,卻是人人都認得這匹大紅馬
    ,看都不看馬上的人一眼便放它進城了;大紅馬自然也毫不停蹄地
    向前舉足狂奔,濺起了一路的雪泥;好在進城後不久就上了青石板路
    ,脆亮的馬蹄聲取代了翻飛的雪泥。

    大紅馬在一所高門深院的府第前停了下來,馬背上的一雙人影自然
    也就一躍而下;男子約莫二〸四、五歲,長形臉,膚色稍深,眉目
    修長而有神光,身材〸分高大,看來有一股英氣逼人;那女子的身
    材卻〸分嬌小,站著只齊男子的胸口,年紀不過〸五、六歲,卻是
    盈盈美目,笑靨如花,只是一陣馬上急馳之後不免有些兒嬌喘,一手
    按著胸口,口中吁出好幾口氣來。

    男子見狀,忙伸手擁住了她的肩頭。「累了吧?快進去歇著。」

    女子輕笑著,點點頭道:「大黃還有一陣子好跑的呢!」

    說著,兩人便牽著大紅馬,打側門進府去,早有兩名兵丁趕上來,
    自那男子手中接過韁繩牽過馬去。

    這座巨宅名為『天凝居』,正是世代鳳凰城主的居住地,佔地極大
    ,氣派非凡;後花園中遍植松、柏、梅等花木,襯以假山奇石,越
    顯高雅絕俗;而且越到雪天景緻越美,再加上梅香撲鼻,輕紅冷艷
    ,伴著松柏長青,宛如人間天上。

    兩人並肩而入,雙雙走進了這如畫的美景之中,再穿過拱門曲廊,
    聞著一路梅香,走了好一會兒,才走到後院門上,卻不料才剛跨過
    門檻,迎面的迴廊裡正好轉出了一個僕傭裝束的中年婦女。

    她老遠的一見兩人便高聲的喊了起來:「哎喲!我的好小姐——
    你們可回來了!一群ㄚ頭找了老半天,只差沒把我急壞了。快,
    快到老城主屋裡去。」

    「知道了!我這就去見爺爺。」語音柔脆,正如鶯語穿花,風動
    銀鈴般的好聽:「不過,好姆媽,勞妳駕替我到門口等大黃回來
    好麼?它駝隻黑豹,又跑得慢,怕有好一會兒才到得了呢!等它
    回來了,就吩咐兩個人牽它去馬槽,再把豹子給抬進來。」

    說著,也不待奶娘答話,順手一拉那男子,便三步併做兩步的往
    主屋跑去。快到門口時,更是人未到聲先到了:

    「爺爺,爺爺——舞兒回來了!」

    兩個人影快步的踏雪而過,穿門入屋,卻見前廳裡,聚集了眾多
    家臣與將領。個個面色愁苦,神情莊重,彷彿發生了什麼大事。

    鳳月舞眼風輕掃,沒見到爺爺如往常般坐在首座上,連忙更往
    裡間走去,這才望見老人正閉著眼睛躺在床榻上。

    「爺爺,您怎麼了?」她帶著幾分慌亂問道。

    老人輕輕地動了一下,微微睜開眼睛,有些渙散的目光努力聚焦
    望向孫女,有氣無力說:「舞兒……可憐……可憐的孩子,爺爺
    恐怕就快要離開妳了。」

    「怎麼會?」月舞楞了楞,一臉不解:「您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一旁的大夫連忙解釋道:「小姐,老城主本來就有心悸暈眩的痼疾,
    昨夜又為了招降書一事而整夜未眠,急憂攻心之下就病倒了。」

    月舞更加莫名:「什麼招降書?是誰要招降了?」疑惑的目光掃向
    立在一旁的群臣,但見人人都低下頭去,似是有意迴避。

    鳳天賜伸出乾癟如枯枝的手,輕輕撫摸著她一頭烏亮青絲。

    「乖娃兒,這事妳別問,爺爺就算只剩一口氣,也不會把心肝寶貝
    往虎口送去!」

    「爺爺!舞兒已經不是小娃兒了,為什麼要瞞著我?何況這事與我
    有關,對吧?」她本是生就的玲瓏心,冰雪聰明性,已從老人寥寥
    數語中猜到個約略大概。

    「唉!」老人發出一聲長嘆,卻是良久無語。鳳天賜不開口,屋裡
    眾人自然更加沉默。

    「爺爺,這事終究無法隱瞞,舞兒既然已經問起,您就告訴她吧!」

    月舞身旁的男子終於打破沉默。他正是月舞之父鳳劍英在生前撫育
    的養子任千揚,此時已官拜鳳凰城驃騎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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