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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黎光遠戰死之際,夫人絳雪正在房裡繡花,女兒小小在一旁打著瞌睡。

突然間小小尖叫起來,將母親嚇了一大跳,繡花針突地扎進手裡,瞬間在絲錦上烙下點點鮮紅。

絳雪輕輕吮住指頭,另一手摟過小小,哄慰道:「乖女兒,妳怎麼了?作惡夢了是麼?」

「爹爹,我、我夢見爹爹了……」驚懼佈滿小臉,身子顫抖不已。「爹爹渾身都是血,好、好可怖……」

聽女兒這麼說,絳雪心中也是猛地一陣心驚肉跳,勉強定住心神,連忙又道:「乖,妳爹爹不會有事的,那只是作夢罷了!再說,妳都沒見過爹爹,怎麼知道那就是他?」

「知道的,我就是知道的……」珠淚開始滿潮,無論如何也止不住。「娘,我好怕!真的好害怕!」過於真實的夢境讓幼小的心靈認定了父親的不幸。

「ㄚ頭!」絳雪被女兒這麼一哭,不免也有些心慌意亂起來。

作為軍人的妻子,沒有一刻不擔心丈夫的安危,可她得挺著,咬牙挺著,多年來守住這個家,養大一雙兒女,就是為了在丈夫回來時有個交代。

——不能死,相公你絕對不能死!你都還沒見過長大後的兒子女兒一面呢!韜兒〸八了,長得跟你年輕時候一模一樣,英俊挺拔,還整天嚷著也要上戰場去,說什麼父子兵,一定贏!還有小小,小小〸四了,眼看就要及笄,女娃兒出落得水靈動人,她姨母成天喊著要她早點嫁給昌兒做媳婦兒……

——孩子的爹,你聽見了沒有?你可要活著回來啊!

然而,三天後,確認南軍大敗,靖國大將軍黎光遠的死訊傳回,如天崩如地裂,頃刻間將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瓦解破碎。

「我要為爹報仇!我要報仇!」守靈的頭七夜裡,滿腔怒火的黎文韜拜別母親,直奔北方戰場。

肝腸寸斷的未亡人勸不住兒子,唯一能做的只是與愛女抱頭痛哭。

丈夫死了,兒子也不在身邊,寡母孤女無所依,只好暫時寄人籬下。

絳雪遣散所有奴僕,除了護院佟虎說什麼也不肯走之外。三人住進龐府後宅的小院落裡,低調的、悲傷的安靜度日,這段時間,絳雪的親妹子,龐夫人卻一次也沒再提過要小小嫁給兒子的話了。

——這是當然的了,絳雪心中很明白。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誰不想攀高枝附榮華?在變故之前,自己丈夫官拜大將,國之砥柱,親上加親可謂美事;可如今呢?恐怕避禍都來不及,人家願意收留就該心存感激了。

論起來,妹夫龐得慕其實是個勢利商人,看在妻子的份上,勉強給這落魄的姻親一口飯吃,但實際上嘀咕和牢騷不曾少過。為了女兒,絳雪也只得含淚吞了一切委屈。

頓失參天大樹的倚靠,倉皇無措的不只黎家,還有本就不堪一擊的南唐朝廷。在趙胤領導的大軍連番征伐下,覆滅只在彈指間。

苟延殘喘三載,新都終於失守,南唐皇帝為求自保,除了降書,還主動進獻大批金銀珠寶和歌伎美女。

同年冬末,野心勃勃的趙胤在部屬精心策劃的黃袍加身戲碼中,搖身一變,成了開創新朝的太祖皇帝。

歷來成大事者為了自保,為了將來子孫,對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行為似乎有不得不為之的無奈,外傳趙胤就曾經杯酒釋兵權,防的是同樣戲碼再次上演;但他對義子岳雲似乎沒這層顧忌。

正式登基之後,趙胤封岳雲為平南大將軍,兼任淮南節度使。

隔年一月,岳雲領軍前赴治所蘇州。他騎在馬上氣宇軒昂,身上盔冑鮮明,一路旌旗飛揚,聲勢浩蕩,頗有榮歸故里之感——當然,這是相對〸年前那個渾身髒污的小男孩來說。

有些諷刺的是,岳大將軍的新居正是當年大將黎光遠的老宅。

這一回他不必再躲躲藏藏繞道後院小門,而是堂堂正正從大門騎馬直進。

宅子荒廢了三年,但在他上任前,當地縣令已連夜派人重新修葺,此時可謂美輪美奐。

然而,岳雲根本不在乎這些。

「黎將軍的親人呢?遺眷哪裡去了?」他坐在大廳之上,開口第一句便問。

「回、回大將軍話,下、下官不知。」縣令惶恐以對,惶恐是因為聽說這少年將軍治軍甚嚴,出了名的殺人不眨眼。「下官是去年才到任,所以、這個……」

「知道了,退下去。」岳雲將手一擺,不是因為氣惱,而是〸年沙場已磨得他精光內斂,不怒而威。

喚來自己的親軍侍衛耿諒,要他暗地查訪。交代完畢,岳雲起身逕往後院走去,時當三月季春頭,正是草木抽芽,迎春花開,滿園的欣欣向榮。喃喃呢語的燕兒在檐下穿來穿去,銜泥築巢,發出唧唧的叫聲……

大樹還在,昔日鞦韆上的小人兒卻不知去向。

那一役,他攻下城池,獻上黎某人頭,當日夜裡卻做起了惡夢,夢見心心念念不曾相忘的小女孩怒指他是劊子手,是殺父大仇!驚醒後,他冷汗涔涔,這才明白自己或許做了不可挽回之事。

後悔麼?不,戰場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無所謂對錯,更不容絲毫心軟。

說是遺憾倒有些,畢竟受人點滴,該當湧泉以報。這一直是岳雲時刻惦記心頭的事。

只是,當他真正尋到恩人消息之際,排山倒海而來卻是深深的懊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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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ories200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