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瞳小說坊

夜半，黎小小在暖暖的被窩裡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一張因為痛苦而扭曲變形的臉總在眼前晃啊晃的，充血的眼睛裡佈滿懇求……

一咬牙，她推被而起，下床穿鞋，套上狐毛錦裘，悄沒聲出了房門外，一路來到了後院。

暗色裡，樹頭上，一條人影隨著冷風微微左右晃動，情狀實在有些可怖。

黎小小鼓起勇氣，湊上前去，輕聲道：「喂、你還活著嗎？喂？」

岳雲頭昏眼花，給飢餓、嚴寒折磨得只剩一口氣，耳邊恍恍惚惚聽得有人說話，求生意志又起，拚著發出聲來。

「……唔……唔唔……」

「啊！我倒忘了你不能說話……」小小忙踮起腳尖，從他口裡取下布團。「你怎麼樣了？」

「……小、小姐，救我…請妳…放我下、下來……」岳雲一張口就覺得口乾舌燥，喉嚨深處更是疼得難受。

「好！」小小跑到樹旁打算解開繩頭，不想那麻繩結得好緊，弄了老半天就是解不開。

「這下怎麼辦？」小臉上不免有著沮喪。

岳雲想了想，道：「有、有刀子嗎？」

「噢、對了。你先等等。」她走到另一頭的柴房裡，藉著微弱的光線辨著一把柴刀，趕緊拿了又回到樹下。

「小姐，請小心……千萬別、別弄傷自己了……」

「知道了。你別亂動，我要開始囉！」她人小力氣也不大，可沒法子一刀就砍斷繩子，只能將刀刃抵住麻繩慢慢劃著，看起來比較像是鋸木的動作，一點一點的來回磨，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將繩子給完全割斷。

麻繩一斷，但聞『咚』的一聲重響，岳雲整個人已經倒栽下地。

「啊！對不起！摔疼了你吧？」小小歉然不已。

「不、不要緊，我……還好！」岳雲擠出力氣說道，其時地上積雪頗深，這一摔雖沒頭破血流斷了脖子，但幾許結成冰晶的粒子仍是在他臉上劃出幾道口子。

岳雲掙扎著想站起來，可手臂反綁，腳上也都還綁著繩子，根本無法站穩，才一會兒就又『咕咚』一聲往後仰倒。

「欸、別急別急，等我先替你除掉手上的繩子再說嘛！」小小一邊說一邊幫著他翻過身子，再將刀尖伸進他雙手間的縫隙，同樣小心翼翼的慢慢劃著，等他將手上斷繩都扯掉，便將刀一把塞進他手中。

「這下行啦。腳上的繩子，你自己弄開吧！」

「謝謝小姐，勞煩小姐了！」好不容易逃出窘境，岳雲雖然渾身疲憊，仍不忘先對著黎小小下拜起來。「小姐的救命之恩，岳雲終身不敢或忘，來日定當圖報。」

「原來你叫岳雲？」她咯咯地笑了。「我娘說過行善只為積德，不求圖報，所以你也別記在心上了。再說，要不是表哥，你也不會被綁住啊！」

「我爹也教過我受人點滴，當湧泉以報！」岳雲很快說道。「所以我一輩子、一輩子都不會忘的！」

黎小小聽他說得認真，也不再語，便只微微一笑；岳雲凝目望去，心中想竭力記住那張在黑暗中仍是白皙動人的小臉。

兩人默默相對站了一會兒，黎小小忽然道：「啊、對了，你應該餓壞了吧？」說著也不等他回答，一把攢過他的手，拉著他逕往廚房去。

雖是深夜，廊角處卻都還留著一盞燈以供照明，一路上兩人雖走得飛快倒也沒磕著碰著，但廚房偏離大屋，這種時候，看火小廝也早回房睡下，裡頭便是一片漆黑。

黎小小雖是將軍府千金，畢竟是帶著外人偷溜進來，心頭躊躇半晌還是不敢正大光明點起燈火來，摸黑尋了半天，只找到些冷食剩飯和兩個白花花的大饅頭。

「對不起，我只有找到這些……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吃？」

「不，這些就很好了！謝謝、謝謝小姐！」已經餓壞的小岳雲直勾勾看著食物猛吞口水，他只要有得吃就感激不盡了，哪裡還敢嫌棄。

兩人來到門邊，就著門檻坐下，外頭雪地微微反射一些光線上來，便足以照明。岳雲先把兩個饅頭小心翼翼的塞進懷裡放好，然後端起碗，用手扒著飯，一大口一大口狼吞虎嚥起來。

黎小小出身富貴，頭一回看見有人吃起殘羹冷飯還能這麼高興，不禁興趣盎然的打量他。

「你爹爹和娘呢？他們也是乞丐麼？」她猜想岳雲先不吃饅頭，大概是要拿回去給父母。

岳雲突地停住，使勁將口裡的食物吞下，哽咽道：「不是，因為他們、他們昨天晚上都死了，給大雪凍死的！剩我一個，只好向人乞食。」

「啊！」小小掩住了嘴，臉上盡是遺憾和難過。「對不起，我不知道……」

「不，不！沒有關係的！」岳雲猛力搖著頭。「小姐待我這麼好，怎麼還要跟我說對不起呢？」

小小默了一默，忽然脫下身上狐裘。「這給你穿上，你就不會冷了。」

「不，這、這怎麼可以？不行的！」

「我說給你就是給你！」她硬是塞進他手中，見他還要退回，便故意嗔道：「都讓你碰過了也弄髒了，就算還給我，我也不要了啦！」

岳雲聽了，不知所措似的僵在那裡。

這時候，大屋裡忽然傳來婢女喊叫聲：「哎呀，小姐呢？小姐怎麼不見啦？來人，快來人啊！」

『小姐？妳在哪裡？』

『快點起燈火四下找找！』

一時間，整座宅子像是從沉睡裡甦醒過來，鬧成了一團。

「跟我來！」小小再度抓起岳雲的手，小跑步離開廚房，一路奔到後院小門前，打開門閂，將他推了出去。「你快走吧，小心點，別再讓人逮著了。」

「小姐，謝謝妳！」岳雲捧著那狐裘，深深低下頭去，耳邊聽得門板關上，這才轉過身跑進了夜色裡。

這一年，岳雲〸三歲，黎小小不過七歲。

對出身富貴的黎府千金來說，這個夜晚根本不算什麼，頂多是當幫了一個可憐的小乞丐，過了一段時間也就逐漸淡忘。

然而，這一夜所有經歷卻始終深印岳雲的心版之上，每每回想，總是一陣安慰夾雜一絲甜蜜，更令他在往後遭遇險境、性命最為垂危的時候，生出無比勇氣活下去。

第一章

江南，冬月，一連下了好幾場鵝毛大雪，這一日終於停了，可也早已凍死無數可憐百姓。

岳雲是這一波天災的倖存者。

朝廷連年征戰，卻又屢戰屢敗，導致許多百姓流離失所，這便是人禍了。

岳雲的爹是個讀書人，除此之外毫無謀生能力，本來在太原還有份教書工作，靠著微薄的束脩勉強養活一家人。戰亂中，誰還有心思送自己孩子上學讀書？學堂關了，敵兵又來，只好帶著妻兒踏上逃難一途。

風塵僕僕來到江南，便是遇上連日大雪。雖然蘇州城門在望，可因為錯過了時辰，城門已閉，必須等到隔日一早才能進入，一家人跟著大批難民只好夜宿在城牆底下。

為了取暖，爹和娘緊緊將小岳雲摟在懷中，一家三口就算挨著餓、受著凍，還是盡量保持樂觀，相互鼓勵打氣。好不容易等到風雪停了，天光亮晃晃的，岳雲清醒過來，發現母親的重量壓著自己，喊聲『娘』，推了推沒反應，慌忙叫喚父親，可爹也一樣絲毫沒了動靜，兩副身軀冷冰冰的幾乎凍僵，這才明白爹娘早在夜裡過世了！

流著淚，岳雲從父母的屍首下爬出來。在幾個好心難民的幫助下，把雙親的屍首運往城郊。在冰天雪地的荒野裡，岳雲咬著牙、徒手挖出一個大坑來，〸根手指都破了，而他的心也在淌血。爹娘墳前，他發誓要自己無論如何也得活下去，絕不辜負父母的一番犧牲。

儘管空氣還是冷冽得難受，但午後冬陽照在身上暖暖融融的，讓岳雲好過了一些，拖著蹣跚腳步，找著一個破碗，進城後他便和其他難民挨家挨戶討起飯來。

可一路行來家家戶戶都忙著掃雪，卻沒有人肯對他們施捨些殘羹冷飯，人飢己飢的同情心理不是真的沒有，只是都怕一給了就會惹禍上身，不出一個時辰，就會有更多的難民跑來乞討。

本來朝廷對天災人禍都該有所應對之策，基本上也要開倉放糧、施粥救濟，可眼下，難民一波波，沒完沒了似的湧入南方，就連各地衙門也無力安置，只能任由他們擾民。

——畢竟這年頭日子不好過啊！眼看著就要過年了，朝廷卻還在打著沒完沒了的仗。國家打仗，苦的是前方戰士和後方百姓啊！——爹總是這麼嘆著氣說道。

戰局吃緊之際，王室早就南渡。聽說，偏安新都後，驚魂甫定的皇帝索性將戰事和政事全都丟給宰相和幾位大將軍去傷腦筋，自己躲進新修的美輪美奐的皇宮裡風花雪月、吟詩作對。

——可恨昏君誤國啊！爹又嘆了好大一口氣。

岳雲沉緬在亡父的傷感中，不知不覺一路走到了城東地界——這一帶房子全是高牆大院，顯見住的都是富貴人家——可他一回頭，卻發現原本走在一起的災民竟自動散了去。他們早打聽到這些富豪雖然有錢，卻也養著一票凶狠護院，對前來乞討的難民毫無憐憫之心，甚至動不動就會給予一頓拳腳相向。

對此，小岳雲當然一無所知。他茫茫然獨自走進一條胡同裡，那兒座落著一間更大更氣派的宅子，大門上掛著『將軍府』的牌匾，門口還有兩名高大護衛守著。岳雲不敢打從正門前走過，繞了好大一圈來到後門，只聽得後院裡傳出陣陣清脆笑語。

「表哥，你來替我推推！」

「好，妳可要坐穏囉！」

「哇，高一點！再高一點嘛！」

隨著擺盪的幅度逐漸加大，一張白裡透紅的稚嫩小臉歡喜燦爛。她身在半空，目光越過高牆，感覺彷彿就要生出雙翼迎空飛翔。

「呵呵呵，好棒喔！再高一點，我就能看見爹爹啦！」

——那笑聲就像簷下掛著的風鈴，叮鈴叮鈴的真是好聽吶！

岳雲忍不住躡手躡腳靠近牆邊，透過半敞的門縫往裡望去。他衣衫襤褸、凍得青紫的小臉上佈滿塵土，一雙漆黑如墨的晶亮瞳子卻教縫裡那忽隱忽現、粉嫩可愛的小臉蛋給震懾住，遲遲移不開目光。

怔忡間，他一心只想看得更清楚些，遂不由自主走進門裡去。忽然，一隻大掌抓住他後頸，將瘦小身子整個提溜起來。

「哪來的小乞丐竟敢躲在這裡偷看！難道你是活膩了？」

「放、放開我！」岳雲使勁扭動身子想掙脫，但憑他怎能從將軍府護衛的大手裡逃脫。

聽得門外騷動，黎小小從鞦韆跳下，小跑步過來一探究竟。

「虎叔，這孩子做了什麼？」

「他躲著偷看小姐，還想趁機溜進院子裡！這麼小年紀就不學好，我非得好好教訓他不可！」

「我不是故意的！」岳雲漲紅了臉替自己辯解。「我、我只是一時忘了，走得靠近門裡一些……」

「就算不是故意的也該罰！也不看看這是哪兒，容得你隨意觀看、進出嗎？」龐邦昌拿出黎府姻親、半個小主子的派頭指揮號令。「佟虎，你將他倒吊樹頭，腦子充充血才能反省出道理來！」

「是，表少爺！」佟虎找來繩子，不顧岳雲的掙扎哀求，將他手腳綁了個嚴嚴實實，再把繩子拋上樹，一眨眼就將他高高吊起。

「不，別這樣！求求你們……我下回再也不敢了！放了我！放我下來！」

龐邦昌拋去一眼不耐。「把嘴塞了，別讓他鬼吼鬼叫的！」

「是。」佟虎上前，將岳雲身上那件已經殘破不堪的衣裳扯下一塊，揉成一團後便往他嘴裡塞去。

「唔、唔唔！唔唔唔…唔…」可憐小岳雲急得滿身大汗，身子越是扭動掙扎，全身的血倒流更快，呼吸也越是感到難受。

一旁，黎小小睜著眼好奇打量：「這麼吊著，會不會死啊？」

「這種人命最賤了，怎麼都會賴活著，哪有這麼容易就死？」龐邦昌輕蔑一笑。「再說，就算死了，也是他活該倒楣嘍！」

「可是……」

「先別管他！咱們回房去，表哥再教妳畫畫、寫字兒，嗯？」說著，拉起柔嫩小手，頭也不回朝大屋裡走去，倒是黎小小忍不住又回頭望了一眼。

「唔唔、唔唔！唔唔……」倒吊樹頭的孩子持續發出嗚咽，宛如深切的絕望哀求。

卷十[05為愛而生]

灑花開心吶((^_^))

狂賀完結嚕

卷十[04奪妻之戰]

卷十[03選擇遺忘]

卷十[02心碎別離]

卷十[01第二王妃]

第五章

你爺爺的...又搞什麼 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