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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雲帶著小小和畫憶,兩主一僕回到西北戰場,已是仲春時分,然西北天候仍顯著寒意深重,尤其又在邊陲戰地,飲食和住處都頗為簡陋,初到時,不只小小水土不服,大病一場,就連小ㄚ頭畫憶也不免傷風感冒,在床上休息了幾日方能起身照顧小小。

這中間,耿諒也來到會合,幸好有他幫著岳雲張羅一切——為了行動方便,也爲行事低調,小小和畫憶都扮做男子,安上將軍親隨小兵的身分,住在緊挨著將軍大帳旁的小帳子裡。

這麼安排,雖然暫時掩飾過去,但其餘軍將仍不免奇怪為何岳大將軍定要這兩名弱不禁風的菜鳥新兵做自己的親隨?這兩個娘兒們似的白面小子手無縛雞之力,連刀劍也不會使,恐怕自己都保護不了,更別說要替將軍護衛了。

又過了大半個月,兩個弱女子才漸漸適應了。適應之後,卻又是接連一個月的烽火狼煙,敵我雙方常常殺個你來我往,殺聲震天,屍橫遍野,讓從未領教過戰爭的兩個小女人膽顫心驚,日日睡不安穩。

每回,小小總是一遍又一遍念著佛號,祈求上蒼保佑岳雲平安歸來。要是他身上染著鮮血回來,便會嚇得煞白了臉,深怕是他受了傷。

有一回,岳雲真是不小心讓敵人給砍了一刀,帶傷回營。那當下,小小不只心慌意亂,眼淚更是止不住的奪眶而出。

「只是小傷,沒事的!」不料岳雲越是安慰,她反而哭得越凶。

「這回是小傷,那、那下回呢?」小小一邊掉淚,一邊仔細替他包紮。「可知見你受傷,我、我有多難過,多心疼麼?……」

「我知道,我明白!」岳雲輕輕攬過她,抹去了珠淚。「這段日子實在委屈妳跟著擔心受怕。」

「大哥!」小小撲進他懷裡。「答應我,你一定不能再受傷了。」

「好,往後我一定會更加小心,絕不再受傷了,相信我!」

兩人緊緊擁抱,相依相偎情意正濃,不料一個二愣子小兵急著送熱水,一時忘了通報就這麼大剌剌掀開帳門闖了進來,驚見這畫面立刻瞪大眼睛傻在那裡。

小小也鬧了個驚慌失措,急忙脫出岳雲懷抱,滿臉通紅閃躲到他身後去。

岳雲則是對那小兵厲聲喝道:「混帳!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

「是!是…小的馬上就滾!」那小兵嚇得差點尿褲,真是連滾帶爬的出去。

他這一滾出去不打緊,岳大將軍竟有斷袖之癖的流言也悄悄傳開了去,眾人這才恍然大悟為啥岳雲會對兩個文弱小兵格外關愛了。

流言傳來傳去,終於傳進耿諒耳中。他初聽時既好氣又好笑,卻不敢稟報岳雲知曉,心想小小若被誤會成男寵,也總比將軍私帶家眷的罪名輕一些,遂順其自然發展。何況喜好男風這種事在軍中也不算希罕,只是發生在鐵漢將軍岳雲身上,不免給底下人增加一些閒聊話題和樂趣罷了。

只是時日一久,畫憶又心思機敏,便察覺到了些許怪異。

「小姐,我總覺得最近好些個軍大爺看著我們的神色古里怪氣的耶!」

「嗯,莫不是我們的身分被識破了吧?」

「看是不像……」畫憶沉吟著。「那神色有著幾分嘲笑,又有幾分曖昧…哎呀!總之是個莫名其妙!」

小小苦笑,道:「或許是見咱們成日跟著大哥卻啥事也沒做,便把咱們看成了吃閒飯的,所以才會如此吧!」

「是將軍不讓做,又不是咱們不想做!」畫憶鼓起腮幫子。「其實不論燒水煮飯還是洗衣擦兵器之類的活,我都能做啊!不然,我去跟將軍說一聲,讓他派些工作給我。」

小小想了想,道:「大哥是怕我們跟那些軍爺太常接觸會露了餡,才不讓我們做事。我聽耿大哥說過,陣前私帶家眷的罪名鬧起來可大可小,為了大哥,我們還是安分些吧!」

「喔,好吧!」

其實對兩個女人來說,隨軍最苦的是移防。戰場上瞬息萬變,為了追逐敵人,軍隊不會長期固守一區,小小又不肯獨自留在後方,便跟著岳雲四處換防。若在平地還好,有時到了荒山野嶺就得宿在野外,這時候不但連著幾日沒能洗澡,就連夜裡睡覺也得小心翼翼的,以防敵人偷襲。

不過,戰區也不會一直都在打仗,戰事時而緊迫,時而鬆弛。不打仗的日子,岳雲就帶著小小離開營區,賞景散心;若興致來了,一個彈琴一個舞劍,就如同在江南那段日子一般愜意。

「大哥,到底這場戰事何時會結束呢?」

「就快了。」岳雲微微一笑,道:「妳想家了吧?」

小小也是一笑,道:「在大哥身邊,我何必去想那空屋子?我只是奇怪人和人之間為什麼定要如此廝殺,鬧個你死我活不可?大家平平安安過日子不是很好麼?」

岳雲想了想,道:「其實當兵的都不想打仗——妳別看我手下那些小夥子上了戰場個個殺人不眨眼,但其實夜裡都在想家、思念親人,有時還背著人偷偷掉眼淚呢!」

「大哥在這年紀時,也哭麼?」小小微微一笑,想起那個雪夜裡,岳雲哭花的小臉。

「哭過一兩回。」岳雲坦然承認,目光似乎也回到了過去。「剛給抓來當兵的時候,我總是怕得想逃走,但又怕被抓回來要受軍法處置,要不是皇上一直鼓勵我、保護我,恐怕我早讓人殺了!」

「嗯,所以大哥才會對皇上如此忠誠。」

「皇上也不是一開始就打算當皇帝的,他領著我們出生入死也是為了效忠前朝,誰知前朝皇帝軟弱無能,這才不得已推翻了。義父常說要終結亂世,必須經過一番陣痛期,只要天下真正一統,皇上的江山穩固了,我就辭官,和妳隱居山林,妳說好麼?」

「大哥能斷然急流勇退,我當然贊成。但就怕皇上不會同意,硬要留住大哥啊!」

「不會的。」岳雲顯見信心〸足。「我這人啥也不懂,只知道打仗,要是不打仗了,皇上還留我做什麼?」

「大哥總是說自己什麼也不懂,但我瞧你佈陣用兵都有奇招,顯是熟知兵法!大哥這個平南大將軍果然並非浪得虛名啊。」

岳雲哈哈一笑,道:「說起兵法,我還是挨了許多鞭子才記下的呢!」

「鞭子?」小小驚疑,忙問:「哪個打你了?」

「自然是我爹啊!」岳雲仍是笑著。「我爹沒過世前是個教書先生,一本孫子兵法叫我背得好苦,要是背不出來,立刻就是一鞭子打下來。不過他只打我,其他孩子若背不出來,也只是口頭唸過便罷。」

「原來如此。」小小亦不曾聽他提過父母往事,這時頗感好奇。「你爹爹讓你背孫子兵法,難道他早知道你有一天會當上將軍?」

岳雲搖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爹常說在這亂世,百無一用是書生,真要讀書還不如唸些兵法武略來得實用。」

小小聽了不禁欽佩。「你爹爹洞若觀火,料事如神。若能入朝為官,肯定大有作為。只可惜他英年早逝了。」

岳雲卻道:「其實我爹有過機會當官的,但他卻拒絕了。他說就算當了官也未必能有所作為,朝廷裡鉤心鬥角的黑暗廝殺,那是比戰場上一刀一劍還可怕百倍。這話,我現在大概能體會一二。」

他雖身為武將,但也兼任節度使,多數時候冷眼旁觀,但有時仍不可避免捲入朝廷裡的派系爭鬥,這也是令他有些心灰意冷,決定戰事底定就要辭官的原因之一。

小小握住他的大掌,溫言道:「大哥,不論你做何種選擇,我總是跟著你。」

岳雲擁過她,在唇上一吻,道:「妳也要記住,不論何種狀況下,我第一個選擇永遠都會是妳!」

說的時候,兩人都不知道,最後做出的抉擇竟都違背了今日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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