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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呶，水在這裡，面紙在這裡，要哭妳就哭吧！不過，我真不明白


你們兩個在玩什麼把戲？明明就互相喜歡也捨不得對方，為什麼還


硬要分開？」





明茜呻吟著喝了口水，又趴回床上去，宿醉加上縱慾過度的下場就


是渾身痠痛、頭疼欲裂，而這時候竟還要接受好友的口水轟炸，未


免更悲慘了些。





「妳怎麼突然來了？不用上班嗎？」





「當然要啊，但是為了妳也只好請假嘍！」洪怡玟臉上掛著特大的


無奈。「大鬍子打電話給我，要我過來照顧妳，我才知道他要走了，


他還讓快遞把妳家鑰匙送來，說妳喝醉了恐怕開不了門……唉，這麼


看來他應該是個很體貼的情人。」





明茜看著那把鑰匙，驀然地紅了眼眶。不錯，宋書懷可說是很體貼的


情人，為了怕她難過，不當面還回鑰匙而是藉著這方式送回來，那也


等於把兩人之間僅存的聯繫給切斷——他再也不需要這把鑰匙，因為


他再也不會回到這間屋子。





洪怡玟預料著明茜要大哭一場，可她竟然就只是這麼強忍著，眼淚在


眼眶裡滾來滾去，硬是不落下。





「茜茜！」怡玟一把抱住她，連聲勸道：「哭吧，哭出來吧，哭了之


後就不會覺得那麼悲傷，哭了才會好過一點……」





明茜搖搖頭。「不，我不哭！說好這次要笑著分手，笑著說再見，可、


可是大概永遠不會再見了……」





「傻瓜！傻ㄚ頭！」怡玟見狀，自己都想哭了。最後兩個女人還是摟在


一起，哭成了一團——





痛哭之後，當然是先大吃一頓補回力氣再說。怡玟叫了外賣披薩，兩人


坐在客廳裡邊吃邊商量。





「接下來，妳打算怎麼辦？」





明茜遲疑一會兒。


「我現在腦子還是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要怎麼辦，妳說呢？」





「照我說，當然是重新開始。反正天下多的是男人，〸步之內何患無


芳草？不過，妳可別跟他們認真，別放感情，唔、就像妳那前神秘未


婚夫一樣，做個留戀草叢的花蝴蝶……」





基本上這根本是於事無補的爛建議，明茜自知做不到，因為這麼做，


到最後決不是報復了男人，而會是深深傷害了自己。





「我想，男人的事到時候再說，現在是不是先找個工作比較好？」





洪怡玟點點頭。


「嗯，有事情做就不會想東想西，創傷也會好得快一些。那妳還是回


公司來吧，都是老同事，做起事來也會比較順手……」





「那樣兜了一大圈子，不還是回到了起點嗎？……我想、我想把房子


賣了，搬到國外去！」





「什麼？」洪怡玟聽得從沙發上跳起來。「妳只是隨口說說，開玩笑


對吧？」





明茜搖頭。「不，我是認真的！」





「可、可是，妳不就是因為喜歡這裡、捨不得這裡，才沒跟大鬍子一起


離開嗎？現在怎麼又突然說要拋下一切走了？」她想這回明茜受的刺激


真是很大，大到一切都反常了。





明茜想了半天，卻不知該怎麼回答，她只知道心裡有股濃得化不開的


抑鬱糾結，為了擺脫那樣的鬱悶，一股衝動就躍了出來。





她想一股腦的把一切都拋棄了，真正的重新開始。





「爺爺說過，如果在台灣過得不快樂，就到美國去……我一直沒什麼


機會好好陪伴他老人家，趁現在去，將來就不會有遺憾了。而且我想，


到了那裡，不管是找工作還是找男人，一切都會是真正的重新開始！」





越說，明茜越堅定相信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希望真是新的開始，但不要又是壞的結束啊！」洪怡玟無法阻止，


只好暗自替她祈禱。





接下來，辦手續、整理房子、整理行李什麼的一大堆事情，讓明茜忙得


沒有時間去思念宋書懷，傷痛好像也就這麼莫名其妙癒合了，但她知道


事情沒有這麼簡單，那人的影子已佔據了自己心底一角，態度就跟主人


一樣充滿自信又分外溫柔。





——說遺忘，只是擊退悲傷的煙霧彈！

 





第六章





明茜流著淚，朦朦朧朧睡去，再次睜開眼睛，天已經亮了。





她發現腹間的熱水袋已經不知去向，宋書懷仍是緊緊的摟著自己，而且


有某種詭異的觸感從身後傳來——





「宋書懷，你在幹嘛？」





「唔、什麼幹嘛？我什麼也沒做啊……」宋書懷帶著濃濃睡意回了話，


身子還很自動的又貼近了幾分。





「還說沒有？」明茜既羞又窘：「那、那是什麼東西頂著我？」





「嘎？」宋書懷愣了一下，卻是一副稀鬆平常的口氣：「噢、那只是


一種本能反應而已，而且剛好可以證明我絕對是個正常男人！」





「本能你個頭啦！」明茜用力掙脫他手臂，抄起枕頭便是一陣攻擊。


「你根本是頭想趁人之危的火星之狼！哪裡是正常人了？」





「哇、是妳先讓我有了衝動的耶！而且我什麼都還來不及做……」





「哼，那是我發現得早！否則你還會肯乖乖的嗎？」





「嘿、我就是太乖了，才沒有化衝動為行動！」宋書懷一邊閃躲，一邊


仍是為自己、呃，應該說是為他的小弟弟辯解。





總之，照例又是個震天價響、打打鬧鬧的Morning Call。





雖然日子進入倒數，過得比往常飛快，而且驚心的飛快，但兩人的生活


步調依舊沒啥改變，每天早上火熱的『叫床』（叫小茜茜起床啦）已成


了例行公事，然後是吃早餐、帶小黃出去散散步，順便上市場買菜，搶


電視搶沙發搶報紙，要是有兩人都喜歡的活動就出門去參加，再不然就


是窩在家裡一整天，直到黃昏時候去看夕陽。





表面看來，似乎誰也不爲即將到來的離別傷感，然而共同的默契卻是誰


也不願和對方有片刻的分離，甚至一個在洗手間裡解決人生大事（是說


洗澎澎啦！又想到哪裡去了？），一個就陪在外頭說話，連一秒鐘都不


願意浪費。





「一天有八萬六千四百秒，我會想妳八萬六千四百次！吃飯的時候想、


走路的時候也想，睡覺的時候更想，一直想到連我的鬍子都打結了……」


言下之意是他思念情人到了連寶貝鬍子都顧不上的悲慘境地。





「而且沒有妳的抱抱，我夜裡一定會失眠，還有每天早上再也不能叫妳


起床，不能讓妳第一眼睜開就看見我，這樣的我一定會變得更可憐……」





隔著門，明茜爆笑不已——有沒有這麼誇張啊？這人到底是從哪本害死人


不償命的情書大全裡學來的肉麻？





「鬍子打結正好就剃了唄！」





「唉，我就知道妳說來說去，還是衝著我的寶貝鬍子！」宋書懷既哀怨


又悲憐的口吻。「老實告訴妳吧，我不是不肯剃，是怕當真剃了之後，


不習慣的人反而會是妳——」





「最好是啦！」明茜豁然拉開門，淡淡馨香隨之流洩滿室。「我又沒愛上


你的寶貝鬍子，怎麼會不習慣？」





宋書懷一把摟住她，嘻皮笑臉道：「人家說愛屋及烏嘛，所以妳愛我及鬍


才是正常……」





「又在臭美了！人家何時說過我愛你了？」





「妳嘴上沒說，可是心裡早就說過給我聽見啦！」宋書懷一邊說一邊拿起


毛巾替她擦乾濕髮。





明茜輕輕伏在他胸前，感受那仔細又輕柔的體貼，忽然有股衝動的吶喊


打從心底竄出：求他留下，或者跟他走！





但她終究沒有開口，只是將臉深深地埋入了他胸膛當中——如果他知道，


一開始就知道注定是這種結果，那麼再說什麼都於事無補的吧？甚至，如


果他真的愛她，那麼不必她開口，他也會願意改變心意才對！





又也許，存在他們之間的並非真正的愛情，而是一種以為愛上對方的錯覺。





這時候，分離反而成為驗證彼此的好機會吧！





◎◎◎





終於，時間來到了最後一個八萬六千四百秒。





一整天，宋書懷都沒有處理打包行李的事，老實說也沒啥需要整理的，


他來的時候只背個旅行包，如今要走，多的東西沒有，渴望帶走的又


帶不走，反而還少了一顆心！





一開始宋書懷以為會是茜茜捨不得他走，這時候才驚覺真正放不下的人


是他自己。晚上，明茜依照約定做了一桌子的菜，還買了兩瓶紅酒。





「來，我們來乾杯，祝你一帆風順！」舉起杯子，明茜很豪情的一口氣


灌下，卻給嗆了個淚水直流——這時她才知道原來離別的酒喝起來這麼


苦，這麼澀！





「茜茜！」宋書懷不捨的搶下杯子，輕輕替她拍起背來。





明茜順勢偎入他懷中，拿過杯子又喝了起來，才一會兒，雙頰就讓酒精


給染成酡紅色。





「你知道我打算做什麼嗎？」





「做什麼？」宋書懷不斷親吻著她髮梢，企圖留下屬於她味道的回憶。





明茜嘻嘻的笑了。「我、我要把自己灌醉……醉了之後就什麼也不知道


、什麼感覺也沒有……」





「茜茜，別這樣！妳知道這樣我會更捨不得妳！答應我，在我離開之後


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委屈自己……」





明茜仍舊笑著，一杯接著一杯，酒精逐漸模糊了她的思考，不成章法的


語句開始流洩。





「你知道嗎？我有個朋友，在網路認識的，我們很聊得來……她、她曾


經跟我那個前未婚夫短暫交往過，所謂的交往，呃、你知道的，就是


純粹肉體的那種……哈哈！為什麼這世界看來好大，其實會這麼小呢？


偏偏我的網路密友就恰好是他的一夜情對象、唔，或許不只一夜吧，


但總歸就是各取所需……」





宋書懷靜靜聽著，這時才道：「原來一開始妳就知道他是個獵豔高手？


但幸好妳爺爺已經拒絕了這樁婚事。」





「但是現實裡我終究沒有逃過遭到背叛的命運……或者，老天爺爺就愛


戲弄我、就愛看我哭得好不狼狽的樣子……」





宋書懷沒有吭聲了，因為她眼中的晶瑩深深灼痛了他的心——難道他的


決定也將注定是老天的戲弄？





「爸爸媽媽拋下了我，沒有見過面卻有婚約的對象是個花心大蘿蔔，以為


深深愛著的男人其實根本不是人……而你呢？你又是什麼……我又算是


什麼？這一切到底算什麼……」





「茜茜，妳喝醉了！」宋書懷緊緊摟住她，潸然而下的淚令他心慌意亂。





明茜忘了自己還說了些什麼，只記得宋書懷低沉的嗓音在耳邊迴盪，


溫熱的唇總是擾了自己說話，於是乾脆什麼也不說了，拉起他，跌跌


撞撞的往房間裡去。





「茜茜？」在宋書懷未能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脫去了自己的衣服，


毫無保留的。





「我喝醉了，就不怕癢啦！」柔軟豐盈的身軀完全貼了上來，任由那


濃密的毛髮恣意騷亂自己。





最（醉）後的夜，或許不如想像的漫長，但絕對適合情人的浪漫……

 


想起他對自己的好，明茜忍不住出聲問道：「你跟前女友爲什麼分手？」





「她受不了我到處流浪，又耐不住寂寞囉！」宋書懷幾乎不經思索就給


了回答。





「所以是她甩了你？」





「不只是她，是每個她都甩了我！」





「哇，你到底騙過幾個女人啊？」





「唔、我算算看…安娜、莉莉亞、蘿絲、瑞秋、茱莉亞、貝拉…」他停


了一下，有些促狹口吻：「沒辦法算，太多了，數不清！」





「哼，就知道你在敷衍我，胡說八道一通！」





「總之，我保證不會腳踏兩條船！」他在她頭上輕輕一吻。「而且那些


女人都不重要，只要將來妳別甩了我就行了！」





「…但你終究還是會選擇繼續流浪，而我不會跟你走的。」明茜輕輕說


道。「我喜歡這個小島，不會輕易離開。」





「我也喜歡這島國，因為有妳在這裡。」





「所以你會留下來？」





拋出的問題沒有得到回應，明茜仍舊背對著宋書懷，無法看見他臉上的


表情，但無言的沉默很快令她明白他未能說出口的答案是什麼。





她無聲一笑，用輕快的口吻說道：「離開的前一天晚上，我會替你餞行


，順便慶祝恢復單身的日子。」





「妳不等我回來？」





「等你？」明茜回過身，笑中有澀：「算了吧，我可沒興趣當王寶釧…


…啊，你應該不知道她是誰吧？」





「不，我知道。她住在一間破房子裡，苦等了丈夫〸八年。但那是戲裡


的故事，而且是很古老的故事，相信我，我絕對不會讓妳等那麼久的…


…」宋書懷有些急切的解釋。





「誰知道呢？」明茜搖搖頭。「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啊！或許你很快又


意外碰見讓你心動的女子，又或許你走了之後，我的真命天子就噹噹噹


﹏出現了！總之，誰都無法預料未來，所以你也不需要對我承諾什麼。」





宋書懷凝望她，再度沉默。腦海中想起小王子的故事。


 


關於故事的最後，網路版的結局是小王子在沙漠毒蛇的幫助下，


丟掉了笨重的軀體，花了四百六〸七個瑪莎亞時間飛回了他的


小行星B612。





重返故鄉，他發現小行星不僅沒有長滿雜草和巴歐巴巨木，反


而顯得乾淨整潔，像是有人在定期打掃著，就連迷你火山也是


靜靜冒著淡煙，一點也沒有因為阻塞太久而要爆發的跡象。





玫瑰呢？小王子最惦記的就是他那朵玫瑰，但是玫瑰的反應卻


出乎意料。她忘了他，並且已有另一個人取代了他！那是一個


和小王子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除了頭髮以外。那人的頭髮是比


較深的棕色，但其他地方都跟小王子一樣，就連綠色的披風他


也有。





「親愛的，你來的正好。」玫瑰對著那人嘀咕著：「這個不知


道打哪兒來的流浪漢要冒充是你呢！」





小王子聽了立刻流下淚來，他不敢相信這一切，他附到玫瑰耳


邊，輕輕地說：「親愛的，我是妳的小王子呀！我是那個看著


妳長大，為妳澆水擋風的小王子呀！」





小王子的淚水落在玫瑰身上，玫瑰像是想起了什麼，在深深的


深呼吸後，她開口了。





「關於你的記憶已經太遙遠了，我知道心裡有個影子，可是我


想不起來，也不願意想起來。但是我卻清楚地記得，過去很長


的一段時間，都是你身邊這位男士在照顧著我。」玫瑰露出了


幸福的笑容。





「當我覺得寒冷時，他會為我搭起屏風，當我心情不好時，他


會聽我發牢騷，他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給我取之不盡用之不


竭的溫柔與愛心。他就是我的小王子，而我就是他的玫瑰。」





「他會因為我說的話而高興，也會因為我說的話而傷心；他每


天都細心地除去雜草和清理火山；他甚至會害怕我被綿羊和老


虎吃掉。」





小王子聽了，微微笑著，心卻碎了，碎在不知底的心底。心碎


在心裡，是最痛的一種心碎。





「我懂了。」小王子對玫瑰說：「是我拋棄了妳，是我任性地


離去；而他在妳最孤單最無助的時候照顧了妳，所以，他才是


真正的小王子。」





「但我呢？我又是誰？」小王子自言自語著，遠方剛好出現他


最喜歡的日落，他凝望著夕陽，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傷充斥全身。





「再見。」玫瑰仍用天真無邪的表情對他道別。





殘酷的結局令小王子可說是狼狽的逃離了小行星。他的交通工


具是一只風箏，一陣大風正好吹來，把風箏和小王子帶向高空


，小王子回頭再看了玫瑰一眼，她依舊是那麼美麗。綿羊並沒


有吃掉玫瑰，但是那一串串的鈴聲，卻還是成了無數的淚水。





再見了，玫瑰。再見了，夕陽。再見了，迷你火山。只是，我


們永遠不會再見了……小王子緊緊抓著風箏線，直到飛進黑暗


，飛進再也沒有光亮的夜裡……





從一開始宋書懷就知道了明茜的恐懼，那也是他最深的恐懼——他並非


要承諾什麼，而是根本無法承諾什麼，連個承諾都給不起，這樣還不令


人感到害怕嗎？





這是明茜第二度看見他露出憂傷的表情，她笑了笑，伸手輕輕拽了拽他


的鬍子，說：「別難過啦！這樣吧，從明天起，直到你離開，我天天都


陪你去看夕陽，好不好？」





「好！」宋書懷貼近她，溫柔的吻上甜蜜微笑。





「很晚了，我想睡了，晚安！」明茜打了個呵欠，轉回背向他的姿勢，


手裡牢牢抱住了已經微溫的水袋。肚子果然不太疼了，可心口卻開始揪


著隱隱作疼——





難道他們的戀情才要開始，就當真要宣告結束了嗎？爲什麼她以為自己


已經做好了準備，以為自己可以坦然面對這一切，心卻慌得像走入再也


沒有光亮透出的黑暗世界裡呢？





緩緩閉上眼，一滴淚便悄悄從眼角泌出，足以濕了半片枕……

吃過晚飯，明茜感覺下腹悶痛得厲害，便早早回了房間休息，可是躺


在床上翻來覆去總是難以入睡，腦海裡思緒紛亂，一下回憶過去那段


與蘇嘉生不堪回首的荒謬，一下又想到了與宋書懷這段剛剛萌芽的戀


情。





自己是不可能真的拋下一切跟他去所謂的環遊世界自助旅行，而是否


當真時候一到他就要走，還是會改變主意爲她留下？到目前為止，她


對他的所知還是算少得可憐，例如他到底從事什麼工作、又因為什麼


理由才會意外來到台灣？別說這些她通通不知，甚至就連他到底真正


從哪裡來的都沒個概念，儘管他說過母親是義大利人，但那也不能代


表他就住在義大利啊！





一個多小時後，明茜發現思考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並不能稍微減輕自


己的經痛，反而還有些頭疼了起來。她以為是自己把冷氣開得太強了


些，但調整之後還是忍不住的感到身上泛起一陣陣寒意，於是只得整


個人縮進了被子之中，把自己抱成一團。





「茜茜，妳睡了嗎？」宋書懷連敲門都省了，直接推門進來。





「唔、還沒……」明茜虛弱地回答，大半個臉都埋在被子下。





「妳怎麼了？很不舒服嗎？」宋書懷神色緊張靠過來，拉下被子審視


她一臉蒼白。 





「我、我肚子痛…還有頭疼，身上也一直發冷……」她斷斷續續說著，


弓著身子緊抱腹部的模樣可把宋書懷急壞了。測了測額頭，雖然沒有


發燒，但那異常的涼卻更叫他憂心。





「走，我帶妳去看醫生！」扯開被子，他就要抱她起來，明茜立刻揮


手拒絕。





「不要、不要！我現在只想休息只想睡覺……」她一把搶回被子，渾


身的不舒服讓她根本不想動彈。





「妳都痛成這樣了，還鬧什麼脾氣？」





「你才一點都不體貼咧！」她噘著嘴一臉委屈。「人家已經很不舒服


了，你還硬要逼我！再說我只是經痛而已，有必要這麼小題大作嗎？」





「妳還鬧頭疼，身子也發冷，這肯定是感冒了，一定要去給醫生看看


才行！」





「不要，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只要好好睡上一覺就會好了！總


之你別想逼我，我就是不下這床！」她索性把被子蓋上頭，來個眼不


見、耳不聽。





宋書懷拿她沒法子，一言不發轉身出了房間，不一會兒明茜聽得大門


關上的聲音，原來他竟出了門去。





「哼，這個壞傢伙竟然拋下我不管了！」她直覺以為宋書懷在跟自己


生氣，氣憤之餘又不免有些難過。「男人果然都沒個好東西！成明茜


啊成明茜，妳實在很倒楣耶，怎麼都遇見了一些沒良心的壞傢伙呢？


唉……」





就在這時候，小黃跑進了房間來，方才宋書懷走得匆忙就只將她的房


門半掩著。





「小黃，你是來安慰我的嗎？想不到這種時候陪伴我的竟然是一隻狗


……」她咕咕噥噥說著，就見小黃舉起兩隻前肢攀上床沿，伸出舌頭


朝她臉上舔了舔。





「謝謝你，不過你把我弄得濕濕的，反而更不舒服啦！」明茜輕輕拍


了拍牠頭頂，然後推開了牠。





小黃也不離開，就在床邊趴了下來，一臉關切的模樣望著她，明茜看


了內心更是一陣感動。養了小黃之後，她深切體會萬物有靈，狗兒更


是深具靈性且多數對主人忠心耿耿。





她很慶幸自己當初做了收留牠的決定，到時候就算宋書懷離開，起碼


還有小黃能陪著她。一人一犬就這麼默默相守著，直到約莫二〸分鐘


後，大門再度開啟。





「茜茜，我回來了！」宋書懷一陣風似的旋進來，手上提了個袋子，


還有一杯冒著煙的熱可可。





「幸好巷口那間西藥房還沒打烊！藥劑師人也挺熱心的，她叫我讓妳


喝些熱的，再用熱水袋捂著肚子就可以舒緩經痛，所以妳放心，等會


兒妳就不會那麼痛了！我現在去燒熱水。小心別燙著了！」他一邊叮


嚀，一邊將杯子放到床頭，然後又衝去了廚房。





明茜有些發愣地聽他一口氣說完這一大串，才醒悟過來剛才他不是生


氣，而是替自己買東西去了。從床上半坐起身，拿過那杯熱可可來，


輕輕吹了吹涼才喝下第一口，驀然間整顆心都暖了。





「小黃，我錯怪大鬍子了，原來他不是拋下我耶！」慢慢啜著可可，


眼前一片氤氳繚繞——好奇怪啊，明明是充滿甜味的熱飲，爲什麼會


教她眼角發澀想流淚呢？





回憶從前，蘇嘉生才從來不管她是否經痛的問題，只要知道她mc來，


他便悶在自己房裡倒頭就睡，不然就是跑出去和朋友喝酒，甚至一夜


不歸……相對現在的自己，那時候的成明茜真的好傻、好可憐！





小黃大概是給那香氣引得有些心癢，一直目不轉睛看著她，還拚命吞


口水。





明茜衝牠甜甜一笑。「對不起唷，這是我獨享的福利，可不能分你！」





不過，從何時起她也養成跟狗狗說話的習慣了咧？





喝完可可，宋書懷也拎著熱水袋進來了。他找了條毛巾仔細包覆住，


然後放到了明茜的肚子上。





「藥劑師還另外給了我藥，要是妳真的疼得難受，就吃顆止痛藥，她


保證不會有任何副作用的。」





「嗯。」明茜輕輕應了聲，側躺著抱住了熱水袋，溫熱的感覺確實令


她舒服了些。





宋書懷打量她片刻，可能是喝了熱飲的緣故，感覺她氣色好了一點，


便稍稍鬆了口氣。





「妳現在還冷不冷？要不要把冷氣關了比較好？」





「是還有一點……」明茜猶豫了一下。「但是關了又會熱，今年夏天


真的太熱了。」可是她開著冷氣卻抱著熱水袋、蓋棉被的樣子也算反


常了吧。





宋書懷想了想，竟從床的另一邊爬上來，躺下之後，從後面將她整個


人擁進懷裡。「這樣應該就不冷了吧？」





明茜輕輕一笑。「是不冷了，可是你的鬍子在我脖子蹭來蹭去的，好


癢喔！」





「嘿、妳會不會太敏感了？」他有些不悅，卻也將姿勢稍微調整，好


讓鬍子不再碰到她。「好啦，這下妳可以睡了。」





「嗯。」默默躺了一會兒，瞌睡蟲卻還不來。「糟糕，我現在睡不著


了耶！」





宋書懷愣了下。「妳啊，真是麻煩！」





「既然嫌人家麻煩，幹麼又來管我？你大可以別理我呀！」





「哼，最好我捨得啦……」咕噥聲讓濃密的鬍子擋住，明茜仍聽得一


清二楚，輕抿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說說小話兒＊＊





關於減緩經痛的部分，瞳上網查過，據說甜品並不是真有用耶！


但個人經驗還是ＯK的，尤其是巧克力，我想這跟個人體質有關吧


要是親親們有更好的補充，也歡迎提供給眾家美女們參考唷！^_^


以上是閒聊





重點還是祝福親愛的朋友們，夏日愉快！

『叩、叩、叩！』





一聽見熟悉的敲門聲響起，成明茜立刻有些神經質似的從被窩裡彈跳


起來，直盯住門口。





「茜茜，起床啦！太陽都照屁股了，妳這小懶蟲還要睡到什麼時候？」





宋書懷一邊喊一邊推門進來，兩隻手還不忘擺好了預備姿勢。





「唉…」明茜本以為起床之後會看見宋書懷的『真面目』，畢竟他畫了


一晚的圈圈，總該下定決心有所行動了吧？但想不到他照舊頂著那叢大


鬍子，而且還神采奕奕的樣子。





這下換她想去畫圈圈了——原來對他來說，寶貝鬍子還是比女人重要啊！


明茜悶悶的想，突然覺得要跟一叢毛爭寵的自己有點無聊，也有點悲哀…





沒受到枕頭砲彈攻擊的宋書懷愣了下，隨即被明茜那古怪中又帶點哀戚


的神色給嚇了一跳，連忙衝過去。





「妳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一邊問，一邊對著


她的額頭和臉蛋又是測溫又是撫摸的。





「你才神經不正常啦！」她一把撥掉他的手，氣憤地抓起枕頭一陣發洩：


「誰准你進來了？你這大色狼！偷窺狂！還不快出去？」





宋書懷一邊閃躲，一邊不忘替自己辯駁：「我好歹也是正大光明的看，


哪裡是偷窺狂了？」





「還強辯！出去、出去，我要換衣服了！」明茜想將他推到門外，他卻


趁機抵住了門板。





「欸、我們來打個商量好不好，反正我都進來了，妳就乾脆當我不存在，


不然我幫妳換也可以……」





「你休想！」





宋書懷不肯死心：「唉唷，別這樣無情嘛！就當是我伺候妳……」





「你看我像白癡嗎？」





……．．．





以上省略一千句白癡對話；總之，又是一個吵吵鬧鬧的Morning Call。


好不容易等明茜把人趕出房間，正拉開衣櫃，手機卻響了。





「喂！」





『哇，才三聲妳就接了耶，難道是米蟲轉了性，還是和大鬍子玩了一


晚上，現在才要睡？』那頭，洪怡玟笑得邪惡，照慣例先糗她一頓再說。





「一大早就廢話連篇，難道妳打電話不用錢？」明茜沒好氣的說。





『唔、火氣這麼大，大鬍子昨晚肯定沒好好伺候妳！那，要不要出來


消消火啊？』





「嘿嘿、想跟我約會是吧？好啊，不過妳得請客！」





『唉，看在妳還是無業遊民的份上，我就勉強日行一善吧！』怡玟接著


說了時間、地點。「待會見啦！」





「嗯！」掛上電話，明茜突然感覺下腹一陣騷動，忙衝進浴室去，才


發現是『大姨媽』來了。





難怪這兩天特容易上火，她對著鏡子裡的自己遞出一個苦笑。雖然是


上帝阿公賜給女人的禮物之一，可她寧可選擇不要，省得每個月都要


疼個幾天，還像埋了地雷一樣，莫名其妙對人發幾頓脾氣！





胡思亂想裡，匆匆換好衣服，還特別畫了個淡妝遮掩蒼白氣色。





這模樣讓宋書懷看傻了眼。「妳要去哪裡？」





「約會！」拋出簡短回應，明茜走到大門換鞋，準備出門去。





「什麼？妳、妳要拋下我們去跟別人約會？」





宋書懷正抱著小黃，兩人（？）都是一臉可憐兮兮的望著她。





「那妳不吃早餐了嗎？還有中餐怎麼辦？妳什麼時候才要回來？」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明茜頓時好笑不已。「早餐和


中餐我在外面一起吃，你呢就和小黃乖乖在家等我回來，要是碰上我


心情好，就會替你們帶點心。」





「喔！我們不能跟著去嗎？」





「不行！」擺出沒得商量的臉孔，明茜頭也不回的離開。





宋書懷看著門板發了一會兒獃。





「小黃，你也覺得我應該把鬍子剃掉嗎？」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





這麼長一串，照翻譯應該是：對，剃掉、剃掉！鬍子剃掉！頭髮剃掉！


最好跟我一樣全身的毛都剃掉！





宋書懷揪住牠的臉正對自己，神色慎重說道：「喂，我知道你還在埋怨


我把你剃光！可那是因為天氣太熱，我怕你會中暑嘛！你不感謝就算了


，怎麼還能選在這時候落井下石呢？」





『嗚！』小黃懶得再跟他搭腔，掙脫他懷抱，一溜煙跑去自己的飯碗前


吃牠的早餐了。





「唉，人生真沒意思！我的女人和我的大鬍子犯沖，連我的狗朋友都不


挺我了啊……」





夏日的早晨，客廳裡照舊有團黑影縮在角落裡，繼續畫著小圈圈——





◎◎◎





怡玟會約明茜見面，除了關心近況，最主要還是想知道她和宋書懷之間


的最新發展！明茜也不隱瞞，把情況一一老實說了。





「咍、我就知道妳會再陷進去！」她擺出標準的『妳看吧』表情，外加


一連串唉聲嘆氣。「不是我要給妳漏氣，妳願意再談戀愛是好的，可人


家到底什麼來頭、將來什麼打算都沒個清楚交代，妳難道不怕又落個痛


苦分手的下場？」





明茜沉默片刻，有些幽幽說道：「其實我對這段感情並沒有懷抱什麼期


望，也預設了一定分手的結果，因為一開始就知道他沒有久留的打算！」





「既然明知分手，那妳又何必開始？」





她反問道：「明知道吃下去的東西一定拉出來，妳又為什麼要吃？」





怡玟一口飯差點噴出來。「欸、妳有點衛生好不好？這時候打這個比方


，會不會太煞風景了？」





明茜呵呵一笑。「這比方是差點了，不過我覺得挺貼切的！妳還沒回答


我，為什麼要吃？」





「因為我餓啦！」怡玟猛然睜大眼睛，用手指著她：「厚﹏妳會不會


變得太over啦？這時候竟然可以大方承認自己肖想男人了……」





「誰跟妳說那個啊？」明茜白她一眼。「誰說吃東西一定是因為肚子


餓了？難道就不能只是單純的想品嚐那味道嗎？」





「我看這兩種意思都差不多！」怡玟聳了聳肩膀：「反正妳就是想知道


跟大鬍子談戀愛是什麼滋味，對吧？唉，女人可以為了滿足自己的味蕾


而浪漫，但是男人就只是想滿足下半身啦！」





「不是所有男人都這樣。」起碼大鬍子就寧可為了保留他的寶貝鬍子而


忍耐著不碰她……話說回來，她的大姨媽來了，這幾天就算他想，也沒


戲唱啦！





「妳現在正在興頭上，當然都只見到人家的優點了！就好像當初我苦苦


勸妳不要跟禽獸在一起，妳也是聽不進去，還一直替他辯解……」





「我不是要替大鬍子辯解什麼，而是以為如果先做好心理準備，到時候


就能坦然接受一切！話說回來，他還要我跟他一起走呢！」





「嘖嘖嘖！看來這傢伙果然是個情場高手啊！妳瞧，光這麼一句話已經


把妳哄得心花朵朵開，恐怕連妳姓甚叫啥妳都忘了吧！唉，完了完了，


看來到時候我的面紙要買一大箱才夠，還有礦泉水，哇、算算我的荷包


要大失血……」怡玟迸出一連串埋怨。





「好啦、好啦！大不了到時候我自己準備，不讓妳破費，這總行了吧？」


明茜無奈地搖頭——自己的戀情老是被唱衰，想想還真是有些可悲啊！





※※※





和洪怡玟在外頭混了一天，晚餐時間前，明茜回到家，一人一犬正在


沙發上相擁而眠。小黃最先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咻的一下子就衝到


她面前撒嬌（其實是聞到了她手上那盒點心的香味吧！），跟著是


宋書懷張開雙臂撲了過來，將她緊緊摟住。





「茜茜，妳終於回來了！我想妳想到肚子都餓了耶！」





——咍，這種招呼語，讓人聽了會不會太心酸啊？





「你只想著我回來煮飯吧？」明茜既好氣又好笑的推開他，揚了揚手上


的盒子。「想吃飯還得再等一會兒，這裡有你最愛的甜甜圈，就先對付


著吃吧！」





「噢、妳果然還是心疼我的！」宋書懷接過來卻往一旁桌上放去，然後


連人帶抱再度撲了過去。「可是我現在只想吃妳耶！」





一陣風似的，他抱起她就往房間而去，剛剛沾床呢，火熱的吻已不由分說


鎖住她唇瓣，差點讓明茜呼吸不過來，腦子一片空白之際，兩隻大手已經


探入T恤底下，直襲胸前一對渾圓。





「唔、嗯……」明茜輕聲呻吟著，在他的搓揉下，全身像是著了火一般


炙熱。





宋書懷得了鼓勵，自然毫不客氣繼續往下搶攻，可惜正要解開她褲頭上


的鈕釦時，她立刻伸手過來制止。





「不行！」





「我保證會很小心的，不讓鬍子碰到妳……」





「那還是不行！」她瞇起眼睛，笑得格外古怪：「今天不行，明天不行


，恐怕這個星期都不行喔！」





宋書懷立刻變了臉：「爲什麼？」





「因為我的好朋友來了！」





「好朋友，是那個洪什麼的小姐嗎？她什麼時候來的？人在哪裡？」





「不是那個好朋友，是我的大姨媽啦！」





「大姨媽？」他仍是一頭霧水，還左右張望：「妳又騙我！剛剛妳明明


一個人回來的……」





明茜終於忍不住爆出狂笑，甚至笑到已分不清是單純肚子痛還是經痛的


境界，等到宋書懷終於弄懂了是她的mc來潮，簡直是大受打擊的模樣，


獃楞了好半晌——





◎◎◎





「吃飯囉！」





「嗚！」這一聲是小黃發出的，而牆角的人型看板早已石化——在他


苦思一整天，終於想出可以不要讓她發癢的好法子後，爲什麼偏偏她


的大姨媽又會來壞他的好事咧？他、他會不會太苦命了啊？





……嗚、嗚、嗚！──這三聲才是大鬍子發出的……

看完畫展，他們又閒逛到附近的二二八公園去參加仲夏的盛宴，眼見


滿池蓮花開放如滿天仙女娉婷立於水中，俏生生的嬌姿魅影攫去所有


讚賞目光，明茜大嘆可惜沒有帶著相機，否則也能跟其他猛按快門的


掠美者一樣滿載而歸了。





中午則找了間小餐館，一邊享用著道地的台灣小吃，一邊繼續天南地


北的聊。





「對了，下午的行程是什麼？」





「妳還想去哪裡？」





「你遠來是客，應該是問你還想去哪裡吧？」不過明茜相信這兩個多


月時間，早也散步晚也散步的，宋書懷大概已經把首都從中心到週邊


都踩了個熟爛。





宋書懷眨眨眼，「我是客隨主便，主人說去哪，我就去哪嘍！」說著


突然抽了張面紙橫過桌，輕柔地在她唇邊擦了擦。





明茜微微臉紅，奪過面紙自己又胡亂擦了兩下，忍不住嗔道：「你


幹麼一直注意人家臉上？吃個東西也不專心！」





他裝出一臉的無辜：「是妳讓我移不開眼睛，怎麼卻來怪我了？」





「少貧嘴了啦！」她發現自己快要無力招架他越來越挑明的熱情，


連忙起身去結帳。





一前一後走出小店，這才發現中午的日頭毒得嚇人，可惜一早的細雨


沒能消去多少夏暑，不過原先用來擋雨的小傘這時候剛好派上用場。


躲在傘下是能不讓烈陽曬得頭頂生煙，但周遭仍舊被悶熱層層包圍。


暑氣炎炎，不免令人有一絲心煩氣躁。





「太陽這麼毒辣，我們還是先回家吧！要是中了暑，那可就難過了！」


宋書懷提議道，他自己不感覺怎麼樣，但茜茜平日貓在家裡吹冷氣習慣


了，便害怕她會累著。





兩人搭車回到家，明茜感嘆果然還是自己的小窩最舒服！





「唉，今年夏天特別熱，早知道就去山上避暑了。」灌了杯冰水消暑，


她半攤在沙發上，口裡咕噥著。





「哪個山上？阿里山還是合歡山？我聽說玉山看日出最棒，妳去過


了嗎？」





「你瞧我像是攻頂的料嗎？」她很有自知之明的笑了。「前年有個廣告


決定上玉山去取景，怡玟特地約我一起去，不過兩個老女人走到半山腰


就撐不下去了，哈哈。」





「什麼老女人！在我看來妳還很年輕，或者說太年輕了……」





「哼，你是想說我的心智還跟個小孩子一樣幼稚吧？」明茜故意弄擰


他的話。





宋書懷沉默了片刻，才道：「其實像個孩子也沒什麼不好，大人的世界


太複雜了，不太適合妳。」深墨般瞳仁感慨一閃而逝。





「不適合也無所謂，反正我從來沒能真正走進去過。」





剛出社會的時候，她那充滿熱血又過於直截的性子總是得罪人，換了


幾個工作後，終於在『萬象』這間頗負盛名的廣告公司穩定下來，原


因無他，就是有個好脾氣的上司老總慧眼識英雌，不但能欣賞她的長才


，還能忍受她不算溫柔的死個性。





只可惜天妒英才，眼紅的同事不少，再加上她後來和蘇嘉生那渾帳禽獸


鬧得不愉快——現在想想，或許那些女人不是嫉妒她的工作能力，純粹


只是吃醋，所以想盡辦法趕走她這頭號情敵罷了。





一群女人為了個花心色胚搞得針鋒相對，整間公司烏煙瘴氣，老總再怎


麼好脾性恐怕也容忍不下去了吧，但又不捨得或者不好意思辭了她，她


索性主動走人。





經過這件事，她以為自己可以改掉個性，以為自己可以冷眼看待這世間


一切，更以為自己可以緊閉心扉，不再受任何雄性動物的侵擾……然而


宋書懷卻還是闖了進來！





——沒錯，他就像個闖空門的小偷，毫無預警闖進來偷走了她的心，然


後打算拍拍屁股，毫不負責任的離開！





抬起眼，發現他的眸光也正鎖住了她：「茜茜，跟我一起走吧，離開這


島國，我們一起去看看這世界有多大！」





「你是說環遊世界？」





「對啊，這是我從小的夢想！」





「可是，你的新工作怎麼辦？你還收了人家的訂金呢！」





「那有什麼要緊，頂多我把錢退給他就是了。」





——唉，果然很不負責任的說法！明茜垮下肩膀來，到底誰才比較像


小孩子啊？





「沒了錢，要怎麼旅行？難道用雙腳徒步走過五大洲，徒手游過三大洋，


三餐喝西北風喔？」不能怪她煞風景，應該說她非常理智才是！





宋書懷仍不以為意，笑說：「我們可以一邊旅行一邊打零工賺錢嘛！


類似自助旅行那樣，我覺得挺好的！」





「喔，那我能請問一下，到目前為止你用這方式旅行過哪些國家了？」





「唔、不是很多，葡萄牙、西班牙、安道爾、摩納哥、法國、瑞士、


盧森堡、比利時、荷蘭、德國、英國、愛爾蘭……」





聽他背地圖似的念出一長串，明茜簡直傻眼。





「等等！到底有幾個，你就隨便算一算行了，幹嘛還特地背出來呀？」





「我以為妳想知道全部嘛！」他想了想：「大概三〸個吧！」





「三〸？」她仍是咋舌不已。「那得花幾年時間啊！」





「從中學起，每年兩次長假我都會規劃行程，一年兩個，〸二年就二〸


四個，不過博士班念完，開始工作後就只能一年一個了！但我想，真要


全部走完，恐怕花上一輩子都還不夠吧！」





「所以台灣是你今年預定的行程？」





他深深凝視她：「不，這純粹是個意外，但卻是最美的意外！」





在這麼濃烈的目光下，說不臉紅心跳是騙人的，但偏偏成明茜的理智在


這時候過於清醒——





「聽起來像是你常常有意外，而且你走了這麼多國家，應該早已是紅粉


知己滿天下了吧？」





「冤枉啊！我怎麼會是哪種人？」宋書懷大聲抗議，滿臉委屈。





「是你自己說過的，在你的故鄉有數不清女人都衝著你這大鬍子來！


既然投懷送抱的有這麼多，更算不清路上主動搭訕的多少了！」





「妳看我什麼時候去主動搭訕女人了？絕對沒有這種事！」他仍是斬釘


截鐵的否認。





「誰說沒有？我就是慘遭毒手的苦主之一！那天如果不是你主動、不，


應該說是你死皮賴臉纏住我、硬要租我的房間，我怎麼會對你、對你…


…」話到這裡她卻咬住唇不吭聲了。





「對我什麼？」宋書懷湊近來：「妳怎麼不說了？」





「……人家不想說了，不行嗎？」





「唉、想不到妳連表白都不乾脆，這可不像妳的作風欸！」他用起


激將法。





「誰要跟你表白啦？自大狂！」茜茜想起身閃過他，卻被他用手抵住，


同一時間他的唇也已經貼了上來。他的吻很溫柔，就連那看來毛茸茸的


大鬍子也出乎意料的觸感柔滑……





四片唇交纏，逐漸火熱的氛圍一步步麻痺了她的理智，甚至放任他不


安分的大掌向下遊走，但是當宋書懷的吻來到她腮邊頸下時，浪漫氣


氛終於還是破了功！





「好癢！我、我受不了了！等等！好癢喔……」明茜克制不住那鬍子


搔癢的感覺，咯咯咯笑了出來。





宋書懷愣了一愣。「沒這麼誇張吧？」





「可是真的很癢嘛！」她噘起嘴抱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怕癢！」





「那，怎麼辦？」





「你把鬍子剃了不就好了？」





宋書懷頓時無言，然後一臉哀怨的躲到牆角畫圈圈去，可憐的怨念在


他身後形成一團巨大黑影——為什麼偏偏是他最自豪的大鬍子壞了他


的好事咧？怨啊……

微妙的轉變不知從何時開始，或許是在那一場淡水河邊的心靈對話


之後，成明茜和宋書懷的相處模式從單純的房東、房客，進階到了


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模糊地帶。





兩個都不需要工作，在扣除睡眠以外幾乎都相處在一起的人，便有


充裕的時間來計畫生活。因為一起上街買菜、一起做飯，所以很快


了解對方的口味，喜歡吃些什麼、又討厭吃些什麼；因為一起搶電


視、也搶報紙和書看，所以知道了彼此的興趣喜好，透過對時事的


看法討論，也更了解彼此的價值觀、人生觀等等；心血來潮時，看


一場電影、聽一場音樂會，喝一杯香醇咖啡配上浪漫的夕陽美景，


是約會又不像是約會的出遊，卻能在平凡裡感受到淡淡的幸福。





相較正常的戀人或者夫妻來說，恐怕都不曾有過像他們這般長時間


的相處去看清對方吧！能不能全盤接受是另一回事，但起碼在某種


程度上達到了能夠稱為和諧的默契。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茜茜房裡那張畫滿叉叉的月曆很快地翻到了


下一頁去，在新的一頁上頭，某個數字旁邊有個特別的星星記號。





「只剩下半個月了啊……」她喃喃自語，心頭忽然覺得有些悵然。





幾乎是有些駝鳥心態的，過去這一個月他們都避免談到離開的話題


，可是那一天終究會來——宋書懷說過的，只住三個月，時間一到


就要前往新工作上任去。





他將離去，繼續走完自己的人生道路，而她呢？接下來的日子，她


又將何去何從？就說女人不能寵，這樣同居的日子過慣了，竟然還


會有點兒捨不得回到單身的日子呢！





不知不覺嘆了口氣，都怪這一早就下起的濛濛細雨啦，害她沒由來


的淨搞憂鬱！





——人家本來有離開的自由，而她也沒有留下他的理由，不是麼？





胡思亂想中，敲門聲突然響起。





「茜茜，快起床了！不是說好今天要去看畫展嗎？」宋書懷一邊嚷


著，一邊已經開門進來。





「啊！」驚叫聲中，茜茜抓起枕頭用力砸過去。「誰准你進來了？


人家還穿著睡衣耶！」而且是超級清涼的那一種！





宋書懷眼明手快接下『炸彈』，臉上咧開大大笑容：「我就是算準


了妳還沒換衣服才進來的呀！」





他才想不到她身材這麼棒，薄紗睡衣底下波濤洶湧，若隱若現的呼


之欲出，那畫面比起playboy女郎還叫人血脈賁張哩！





「你這色胚！大色狼！快給我滾出去啦！」怒吼中，第二個枕頭也


瞬間砸了出去。





「好啦、好啦，我去客廳等妳。妳動作快點，別耽誤了入場時間！」


接下枕頭，宋書懷不忘交代一番，然後笑咪咪的走了出去。





「嘖、真是半點都不能鬆懈的傢伙！」嘟嘟囔囔的，茜茜走到衣櫥


前開始挑起衣服來。





其實她一向不崇尚名牌，上班的時候也從不委屈自己穿得像隻參加


舞會的孔雀，所以衣櫥裡除了幾套中規中矩、適合OL的套裝外，多


半是T恤和牛仔褲。





猛然想起宋書懷說過的小王子和玫瑰花，真正的玫瑰花是敏感而纖


細的，是美麗卻柔弱的——然而，她偏偏不是玫瑰而是一朵野薔薇


，嘴角勾起一抹頑皮的笑，決定還是隨性而輕鬆的打扮。





◎◎◎





宋書懷見她不過是穿了件純白T恤配條牛仔褲，中長秀髮紮了個馬尾


，白淨臉上不施脂粉，與剛才那副慵懶模樣呈現兩種截然不同風情，


內心不禁又是一陣悸動。





回想兩個半月前初見茜茜的那個傍晚，她也是這麼一身素淨，當時


不覺什麼，可為什麼這時候就會讓自己心跳加速呢？難道這段時間


以來，他真的已放下了感情？是不是當真心愛一個人的時候，不論


對方是什麼長相、什麼姿態、作何打扮，都會覺得很美？





「發什麼獃呀你！」茜茜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不是怕遲到嗎？」





回過神，他笑了笑：「我以為我已經在看一幅畫了！」眼底滿是讚賞


，沒有一絲促狹。





茜茜感覺有股熱氣一下子衝上了臉：「你、你胡說什麼啊？……


快走了啦！」支吾著，她搶先出了門去。下了樓才想起外頭還飄著


毛毛雨，匆忙回頭要拿傘，宋書懷已經拿在手上了。





兩人選擇搭乘大眾交通工具，於是先走一段路到車站牌去。





細雨中，傘下並肩而行的畫面該是屬於浪漫的，但實話說兩個大人


共撐一把小傘，真是聊勝於無，而且宋書懷算是長得高頭大馬那一


型，但見他半邊身子幾乎都落在傘外頭，而她卻絲毫沒有讓雨水偷


襲成功。





不一會兒，他肩上已是一片濡濕，茜茜不禁皺起了眉頭：「既然都


記得要拿傘了，幹嘛不拿兩把呢？」其實是有點捨不得他，但話說


出口卻成了埋怨一般。





「我想跟妳共撐嘛！」宋書懷嘻嘻一笑，仍是那副無關緊要的神態。


「而且偶爾吹點風、淋點雨，才能跟萬物一起感受大自然的恩澤啊！」





「啥時起你又成了哲學大師？」茜茜仍是沒好氣的拋去一眼。「這雨


雖然不大，但淋多了還是會不舒服啊！萬一感冒了怎麼辦？」





「萬一生病了，還有妳可以照顧我啊！」他回得分外篤定。





「想得美！到時候我才不會理你呢！」話雖如此，她卻盡量靠近了


他，好縮短彼此間的距離。這一來宋書懷索性將傘柄換握到另一手


去，騰出的這一手自然地環住了她的肩頭。





茜茜沒有吱聲，也沒有露出不悅的神情，算是默許了他的親暱舉動。


在此之前，他們不是沒有過肢體接觸，但那通常在搶奪大戰中發生，


當時也無暇思考有啥曖昧。





但是現在呢？是否她的不反對就代表他們之間可以展開另一段新的


關係？同一時間裡，兩人腦海裡都閃過了這個問號。





「我們這樣看起來就像一對情侶吧？」宋書懷輕輕說道，從他的高度


可以清楚看見茜茜臉上的表情，他知道她也正在思考這件事。





默了一會兒，茜茜仰起臉來，卻是有些調皮的笑：「假如你肯剃了


鬍子，大概看起來就會像了吧！」





「妳想耍賴可不行！」他急了起來：「妳說過不干鬍子的事……」





她仍是笑著，笑得分外愜意：「是不相干啊！人家只是好奇你沒了


鬍子是什麼樣子嘛！」





「啥？」


宋書懷愣了好一會兒，才啞然失笑，露出輕鬆的表情。「妳差點


嚇到我了。」





「真的沒考慮要剃了嗎？」她眼中閃過一抹好大失望。「總覺得你


給藏在那鬍子底下，神秘的很哩！」





「哈哈，等妳答應嫁給我了再說吧！」





「嘿、用這個求婚嗎？也太沒誠意了吧你！」她氣鼓鼓的說，不過


這話題也扯得太遠去了，她才剛剛答應跟他交往而已呢。





「啊，雨停了！」突然發現天空一下子褪去了陰霾，宛如清洗過後


般湛藍。





「嗯，果然是個適合約會的好日子！」宋書懷收起傘，另一手牽起


她，沒有刻意矯作、自然而諧和的〸指緊扣，彷彿就此扣住了幸福……





遠處，公車緩緩行來。





——不知是誰做的比喻，人生也像搭公車，有的人與你一同上車，


卻在中途提早下車；這一站他們一起上了車，經過的風景因為有了


彼此相伴，再也不單純只是風景。





然而，也沒有人能預料自己會和誰一起，或者是孤零零的抵達終站——

兩個年輕人送老人到機場，臨上飛機前，成得志才告訴了明茜關於


婚約已經解除的事。





「這趟回來我原本打算勸妳搬到美國跟我一起住的，但是看妳過得


還好，也就不提了。」老人頗有深意地望了宋書懷一眼。「但是將


來要是在台灣不開心，別忘了妳還有個爺爺可以依靠！」





「爺爺！」茜茜一下子紅了眼眶，撲上前摟住老人。「對不起，我


一直都沒能好好陪你，沒能在身邊照顧你……」





「傻孩子！爺爺又還沒老到要人照顧哩！」成得志揉了揉她頭頂，


「再說，只要知道妳過得開心，不管咱們離得多遠，爺爺都會感到


高興，明白嗎？」





「嗯，知道了！我一定會努力過得開心，爺爺也一樣要天天平安


健康喔！」





「放心，妳爺爺我在美國還有一票歌迷、戲迷、棋友什麼的，大夥兒


天天看戲下棋，有時還約了一起出去玩，日子過得可充實得很呢！」


轉頭又對宋書懷交代道：「小宋啊，千萬別忘了爺爺跟你說過的話，


你也要加油喔！」





「是，謝謝爺爺，我會牢牢記住的！」宋書懷也上前握緊了老人的掌心。





臨行依依，終須一別，老人挺起身子走入海關，還不忘回頭笑著搖了


搖手，又邁著穩定的步伐走向甬道，身後兩人看著，直到完全不見他


身影，才緩緩走出航站大廈，搭上回台北的客運。





「說實話，爺爺真是一位很棒的爺爺！」宋書懷真心說道。





「那還用說？但那是我爺爺，可不是你爺爺！」茜茜故意回嗆。





「嘿、用得著這麼計較嗎？」宋書懷立刻大聲抗議。「再說，爺爺


還收了我當徒弟呢！」





「哼，就算你把爺爺哄得花心怒放，我也不會少收你一天房租的！」





「哼，早就知道妳死愛錢！」宋書懷也跟她槓上。「不過這下子妳


沒了長期飯票，又找不到工作，以後該怎麼辦？」





「不怎麼辦。要是沒了錢就去賺，要是有好男人就趁機撿來用，不過


大概天底下的好男人都已經死會了吧！」





「妳的『好男人』標準是什麼？」





「你問這個做什麼？」茜茜瞟他一眼：「放心，你離那標準還差上


一大大大大截啦！」





「欸、難道妳到現在對我的大鬍子還有『種族歧視』？」他習慣性撫起


下巴，想了想，喃喃自語道：「它跟了我五、六年，要是非得剃了，還


真是有點捨不得耶！」





明茜看他一臉左右為難的樣子，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誰說我是歧視你的寶貝鬍子了？」她拋去一抹揶揄。「我只是懷疑


來自火星的流浪漢有可能變成地球人嗎？」





宋書懷卻不理會她的取笑，仍是一臉認真：「噢、要是不干鬍子的事，


那為什麼我在妳眼裡還不算是好男人？」





「你為什麼想知道？」茜茜神情也轉為嚴肅看著他：「就算知道了


又怎麼樣？」





「我——」正要說話，他的手機忽然響了，看了看來電顯示，便對


她說：「妳等我一下。」





接起電話的一瞬間，明茜感覺宋書懷彷彿換了個人似的，因為短短的


三分鐘裡，從他口中吐出的話語竟然沒有一句她聽得懂的，真的就像


是火星人在說話……





宋書懷嗓音低沉、表情凝重，飛快說完一串話就匆匆掛上電話，之後


似乎陷入了沉思，良久沒有開口。





「是誰打電話來？發生了什麼事嗎？」茜茜不免關心問道。





「是我媽！她問我在哪裡、什麼時候要回去？」





「噢，可為什麼你們用的語言不是中文？」





「因為我媽不太會說中文，她是義大利人——」





「啥？」茜茜忍不住睜大了眼睛。「那，你爸爸呢？」





「當然是中國人，不過他很小就跟著家人移民過去，所以中文也


忘得差不多了。」





「所以你算是混血兒囉？」她又仔細打量了一會兒。「但是你看


起來不太像啊，而且國語說得很好，幾乎沒有口音問題……」





甚至，一般印象裡的混血兒應該都是金髮碧眼，或者起碼也要有雙


異色眼珠，而他卻有雙比她還要黑亮的眸子！





「唔、我是完全遺傳到我爺爺、奶奶！他們看我爸把中文幾乎都


忘光了，怕我也會變成那樣，所以從小就只跟我說國語，而我自


己對中華文化也很有興趣，曾經花過一番功夫研究。」





茜茜點點頭：「嗯，那就難怪了！」相識到現在一個半月，這是


第一次宋書懷願意說起自己的出身來歷，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感覺


他們之間的距離一下子增進了許多——起碼她不再對他一無所知！





宋書懷看著車窗外的天空，忽然說道：「妳總是待在家裡當米蟲，


偶爾也該出去走走吧？等一下我們去淡水看夕陽，怎麼樣？」





「呃、好啊！」再這麼頹廢下去，她也覺得自己都快變成個老宅女了。





◎◎◎





儘管不是假日，淡水河邊照舊還是湧入一波波人潮，畢竟對住在台北


的都市人來說這是最近、也最方便欣賞黃昏夕照的地點。





找塊石階，兩人並肩坐了下來，靜靜看著金黃色的餘暉將河面染成


一片深紅。波光反射出璀璨耀眼的光線，隨著晚風輕輕搖晃盪漾，


任誰都會無比感動！





「夕陽真的好美喔！不管看幾次都覺得好美！」明茜不禁感嘆道。





「妳知道嗎？人在悲傷的時候特別愛看夕陽……」宋書懷目光溫柔


地看著水面。「在B612號星球上，只要小王子願意，他隨時都能


看夕陽落下，迎接黎明升起，而小王子很喜歡看夕陽，有一天他總


共看了四〸四次夕陽……」





茜茜不太明白他為什麼提到這些，但她是讀過『小王子』的，而且


非常喜歡，想了想，她輕輕開口：「你現在心情很悲傷嗎？是因為


剛才那通電話？」





宋書懷側過臉來看著她，眸光似乎也染上了淺淺的紅。





「我悲傷是因為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那朵玫瑰花，不知道要怎麼對她


開口，才不會傷害了她……妳是否覺得她正深深害怕著我離開的那


一天到來？」





茜茜愣了一下，才正面迎視他的探詢。「不，你不會傷害了那朵花，


因為她有刺兒足夠保護自己，儘管那只是一種無謂的偽裝！」





「是的，她正是一朵如此驕傲的花兒！」他輕笑了下。「對我來說，


她可能是這星球上唯一的玫瑰花，唯一屬於我的玫瑰花，而我卻還


沒學會要怎麼去愛她……不，正確來說，我還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有


愛她的資格，不知能否令她將偽裝完全卸下——」





「只要誠實面對，那些偽裝就會不再存在……眼睛是盲目的，人必須


用心靈來看……」茜茜對他、也是對自己說道。

成得志先喝了口酒，咂了咂幾下嘴唇，才緩緩開口說道：「我不是個


頑固老頭，更不會拿孫女的幸福來開玩笑，或許茜茜總嫌我嘮叨、逼


她結婚，但是她和阿賢的這樁婚約，我其實很早就拒絕了康本立——」


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宋書懷眼中也閃過一絲疑惑，卻只輕輕點了個頭


沒有說話。





老人接著又道：「之所以還瞞著這兩個年輕人，也只是希望他們在這


層壓力下，認真思考婚姻大事，甚至認真去追尋自己的幸福，不過現


在看來好像沒啥用，哈哈！」他忽然苦笑了兩下。「茜茜自從她爸媽


出了意外後就變得很怕付出感情，因為她害怕自己愛的人又會很快離


開，但是千守萬防想不到還是讓個愛情騙子給戲弄了一番……」





宋書懷卻在此時開口道：「關於那個敗類，我已經給了他一個小教訓。」





「是麼？」老人面上有些動容。「想不到你如此有心，好！很好！」


眼中機芒一閃，又道：「不過聽說阿賢也是個到處留情的花心浪子？」





「這……」他支吾著，是不便批評好友的為難。「既然您都知道了，


也不差我這一個證人吧？」





老人哈哈一笑，道：「你這人果然很講義氣！阿賢能有你這朋友，是他


前世修來的好運吶！」





宋書懷微微一笑。「除去愛玩這一點，小康還是有很多優點的。」





「嗯，這我也知道，不過優點再多的男人，如果不能給女人一份安全感，


就不能算是良人佳偶。接下來我要說到重點了——也許你和茜茜現在都


還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但是我希望你能在做出決定前仔細思考清楚，


如果沒有絕對把握能面對之後將遇到的困難，那就別輕易把話說出口！」





「之後將遇到的困難……」宋書懷喃喃重複這句話，遞出一個苦笑。


「其實這回離家我算是被趕出來的，所以不管做了什麼決定，大概


他們都不會承認吧！除非我向他們妥協了，但如果我肯，現在也就


不會在這裡了！」





老人點點頭，嘆了口氣。「果然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啊！不過，天下


父母心，不管他們怎麼對你、怎麼要求你，想必心裡還是為了你好，


有機會的話，你還是好好跟他們談一談吧！」





「是，我會試試看的！」宋書懷說著舉起杯子。「爺爺，這杯酒我


先敬您，謝謝您一番開導！」





「你別嫌老頭子囉唆就好！」成得志樂呵呵笑著：「好，咱倆算是


忘年之交，不管往後如何發展，今晚就先來喝個痛快、喝個一醉解


千愁吧！哈哈哈！」





兩人在客廳喝酒談天，直到天快大亮，成得志終於是醉了個不醒人事，


宋書懷自己也有了七、八分醉意，勉強扶起老人進到房間裡讓他躺上


床，自己卻也忍不住倒頭睡了上去。





成明茜起床後，在客廳沒看見宋書懷，進房去找才發現一老一少不但


同床共枕還睡成了一團，那畫面看得她真是既好氣又好笑。





但，無奈之餘卻又有些暖心——自從父母過世後，她有很久時間沒見


爺爺如此開心了，也想不到宋書懷願意跟個老人家把酒聊天，還把老


人家逗得這麼高興。





——想不到那傢伙雖然自大臭屁還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卻是真正的


好人哩！宋書懷對自己爺爺的體貼讓茜茜心中感激油然而生，甚至


還有一股她沒注意到的怦然悄悄滋生了。





＃＃＃





成得志在台北停留了一星期，除了幾次和老朋友見面之外，其餘時間


都是跟宋書懷廝混在一起。每天早上起床就和他牽著小黃外出散步，


中午之前趕回家吃飯，睡過午覺起來，一老一少一犬繼續上演沙發爭


奪大戰，晚餐之後再出去散一趟步，因為小黃得在這時候解決上一號


的大代誌。





茜茜則是盡力扮演乖巧懂事的孫女兒，不但上街買菜還每餐親自下廚，


那份難得的家庭主婦賢慧模樣總是讓宋書懷看了暗自好笑。





「啊！真希望爺爺就在這裡住下來，這樣我每天就有香噴噴的飯菜


可以吃了！」餐桌上，宋書懷大發感嘆說道。「我娘說過老是吃外頭


的便當很不營養，也不衛生哩！」





「咦、難道在我回來之前，茜茜都不下廚的啊？」老人發出困惑。





宋書懷還沒回答，明茜就搶著說道：「誰說我都不下廚的？這傢伙


都不知道吃了幾次呢！」說完還送了個大白眼過去。





「那是吃泡麵耶，怎麼能算數？」他大聲抗議，卻立刻換來更大的


衛生眼珠。





「拜託，煮泡麵也需要手藝的好嗎？你吃過比我煮的更好的泡麵嗎？


而且每回你都吃了個見鍋底，怎麼那時候又沒聽你抱怨了？」





「說的也是！」他咧嘴一笑，道：「不過人在肚子餓的時候，難免


飢不擇食嘛！」





明茜怒極反笑道：「好哇，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以後就讓你跟小黃


一起吃飼料好了，反正你只要餓了就會飢不擇食，所以吃什麼也就不


重要啦！」





宋書懷咋舌不已。「哇！爺爺你聽，你這孫女還真是可怕的女人，心機


好重唷！」





老人哈哈一笑，道：「唉，你沒聽人家說惹龍惹虎，就是不要惹到


恰查某嗎？現在咱們都在人家屋簷下，那就學著安分一點，有啥吃


啥囉！」





宋書懷立刻雙拳一抱，佯裝正色道：「是，徒兒謹遵師命！」





「嗯，果然是孺子可教也！」老人假裝捻鬚，也跟他演上了。「好，


很好！你可要記住為師的話，女人是要疼的，只要心中有愛就能慢慢


感化她……」





「是，師父果然高見——」





兩人一搭一唱樂在其中，旁邊的茜茜可是再也聽不下去了。





「夠了，你們又是從哪個大廟出來的和尚，還感化哩！」她瞅了兩人


一眼。「好了好了，通通惦惦吃飯了啦！」





一老一少聽了相視而笑，竟然拱起了手，同聲說道：「是，女俠！」


默契好到惹得明茜也是忍俊不禁，頓時噗哧一笑。

成得志對於孫女和個陌生男人『同居』在一個屋簷下的事情倒沒有


明茜想像的反應激烈，甚至還因為那叢大鬍子而讓一老一少有了熱


烈話題。





「咍、我年輕時候也想留這麼一把鬍子，可茜茜她奶奶硬是不肯，


說什麼她會對長毛動物過敏……嘿！女人家就是這樣自私，她自己


可以留長頭髮，就偏不許我留鬍子——」老人一邊喝著啤酒，一邊


將話匣子徹底打了開來。





「喔、是嗎？」宋書懷打了幾聲哈哈。「那您可以從現在開始蓄鬍子，


要不了多久時間的……」





「哪能呀，要是現在留起來白花花的，不好看囉！」老人猛搖起手來，


然後指著茜茜說道：「再說這ㄚ頭也是個對毛過敏的怪毛病……不過，


耶、倒是奇怪她怎麼突然好了咧？」





成明茜拱了拱宋書懷手肘，小聲道：「不是交代你別讓他喝酒的嗎？」





「我哪管得住啊！」宋書懷聳聳肩，又道：「喝一點點沒關係吧？」





「哼，等爺爺回去，我再跟你算帳！」她丟過一眼警告，逕自去到


廚房打算弄幾樣小菜。猛然想起她爺爺竟然跟大鬍子一見投緣，大


有相見恨晚之感，不禁又覺得好笑！





這頭，老人已經咕嚕嚕灌了一大杯下去，馬上又替自己倒了個半滿，


驀然將宋書懷的手拉住，大聲嚷道：「來，小宋，這杯酒算是爺爺


敬你、敬你的大鬍子！來，乾了它！」





「好，乾了！」他仰頭一飲而盡，反過來替老人斟上。「爺爺，換我


敬您。呃、祝您長命百歳，身體健康！」





「好、很好！」





宋書懷的豪爽識趣讓老人笑咧了嘴，彷彿渾身爽快到骨子裡，於是就


這麼你敬我、我敬你，轉眼間兩人已喝了半打啤酒去！





茜茜將幾碟小菜端上桌，勸道：「爺爺，還是少喝點吧，不然先吃點


東西，光喝酒很傷身的！」





「妳呀就跟妳奶奶一樣，愛囉唆！」老人半嗔半笑，突然扭頭對宋書懷


說道：「小宋啊，老實說我這孫女兒脾氣不怎麼好，拜託你往後可得多


讓著她一點喔！」





「爺爺！你這是說到哪兒去了？」茜茜有些羞窘。「剛剛不是說了他只


是我的房客，暫住幾個月——」





老人摀住耳朵，一副孩子氣的模樣直嚷道：「聽到了、聽到了！妳就


非得這麼大聲喊叫嗎？明明是女孩家卻一點氣質也沒有！」





「沒錯、沒錯！茜茜妳也真是的，對爺爺怎麼可以大吼大叫的呢？」


宋書懷也在一旁火上加油。





「你、你們！」明茜翻了翻白眼，有些四肢無力。也不想想害她氣質


全失的罪魁禍首是誰？這兩人居然還聯手反過來教訓她。





「好，嫌我囉唆是吧？本小姐才懶得管你們咧！」明茜氣呼呼說完，


還不忘朝宋書懷甩過一記寒冰火焰刀，然後氣沖沖地回房去了。





「嘖、這ㄚ頭就是這樣不可愛！」成得志搖搖頭，乾笑了兩聲。


「我說小宋啊，你是不是當真住幾個月就要走了？」





「嗯，一開始是這麼打算的。」





老人點點頭，原本的戲謔神態已經收起。「那，現在呢？」





「現在……」宋書懷頓了頓，一絲迷惘掠過。「我自己也不太確定…」





「是嗎？」老人望著他一會兒。「我不知道你對茜茜了解了幾分，


不過看得出來你們相處得很不錯。如果茜茜不夠信任你，不會留你


住到現在——我想你應該也知道她父母的事情了吧？」





宋書懷點了個頭。「不只那場意外，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全部的


事情了。」在老人和藹又誠懇的目光裡，他發現自己無法繼續隱藏


身份。「我和小康是朋友！」





「噢、難怪，難怪了！」老人笑了一笑，「剛才我就在想你的樣子


有些個兒面熟，原來康本立給我看過你們的照片，我卻忘了。那麼


你是代替阿賢來調查咱家茜茜的了？」





「當然不是，爺爺千萬別誤會了。」宋書懷連忙解釋。「我不否認


自己對茜茜充滿好奇，想知道她到底會不會答應結婚，但這裡頭絕


對沒有偵查的意味，而且小康一開始也勸我不要來——」





「但是你還是來了！為什麼？」





「為了什麼，我一時也說不清楚……」他停頓一下，又道：「也許是


因為自己也遇到了同樣的狀況，所以想知道別人會怎麼做吧？」





老人點點頭，沒再繼續這話題。「對了，聽說你和阿賢不但是好朋友


也是生意夥伴？」





「嗯，我們是合夥搞了個小公司——」





「嘿嘿，對你來說當然是小，恐怕還是九牛一毛，不值一哂了！」





「那純粹是私人興趣，但我還是很認真經營的。」宋書懷笑了笑，


又道：「爺爺不會知道了我的身分之後，就要趕人了吧？」





「你的房東是茜茜，老頭子我可不會喧賓奪主。」成得志想了想，


道：「既然咱們彼此都算知道底細了，有些話我就敞開來說吧！」





宋書懷立刻正襟危坐。「是，您請說！」

「我什麼時候說過爺爺很可怕了？」明茜還過一個大白眼。「我只是


不想讓爺爺傷心、更不想他擔心罷了！」





「我們只是單純房東和房客的關係，就算老人家知道也不至於產生


什麼誤會。」宋書懷擠眉弄眼，古怪一笑。「所以我以為不是老人家


的問題，而是妳自己心裡有鬼吧？」





「你胡說什麼？我心裡哪有什麼鬼？」明茜滿臉通紅反駁，怒道：


「還以為你這自大臭毛病已經收斂，想不到一點都沒變！」 





「嘿、自信是在下的最大優點之一，我可不認為有需要改變的必要！」


宋書懷聳了聳肩，道：「說了半天，我就沒必要消失了吧？」





明茜想了想，道：「這樣吧，要是你不介意睡幾天客廳，我就不趕你


走了。」雖然她的小窩有三個房間，可是第三間房已經成了她的工作


室兼擺放雜物的倉庫，裡頭亂七八糟的根本沒法子睡人。





「為什麼我要睡客廳？」他瞪大了眼睛。「難道妳不知道這樣睡很不


舒服嗎？」





「可是你不騰出房間，爺爺來了讓他睡在哪裡？」





「我很隨合的，不會介意和他共享一張床…不然和妳睡也…」





「你休想！」明茜狠狠瞪他一眼。「二選一，你到底想好了沒？」





「好啦好啦，我睡客廳就是了。」宋書懷一臉的哀怨。「對了，


妳爺爺在美國住得好好的，突然回來該不會是有什麼事吧？」





「我哪知道啊！」


明茜嘆了一口氣。「不過，最好別是又為了那件事……」





「妳是說指腹為婚那件事？」問的時候，一把大鬍子還忍不住微微


抽動，似乎仍是感覺荒謬好笑。





「就跟你說不是指腹為婚了嘛！」明茜又投去一個白眼。「我爸臨終


遺言希望康叔叔好好照顧我，康叔叔因為對我爸媽的死深感內咎，覺


得是他間接害死了他們，所以不只是金錢方面給予支援，還對爺爺說


一定要我當他家的媳婦——但是這種約定有誰會認真啊？」





「妳爺爺他們就會吧？」宋書懷猜測道：「我想不但很認真，肯定


還催了不少次——」





「嗯，但是幸好一頭熱的也就只有長輩們，否則我也不能逍遙到


現在啦！」





宋書懷眼中忽然閃過一抹奇異神色，道：「難道妳那位未婚夫真的


一點意思也都沒有？」





明茜點點頭，道：「我想應該是吧，畢竟現在年輕人誰能接受這種


安排？這些年我們只通過一兩次email，再來就一直都沒連絡了——


我連他現在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呢！」





「難道妳不會感到好奇？也許他是個超級帥哥喔！」





「帥哥多半等於風流花心，本小姐正好敬謝不敏！」明茜一臉悻悻然。


「再說好奇，你才是關心過頭了吧！這些跟你半點不相干，幹嘛問東


問西這麼多？」





「就當朋友之間閒聊嘛！不過，妳既然不想說，以後我不問就是了。」


宋書懷站起身伸了個大懶腰。「時間不早，我要去睡了。」





明茜看著他走進房間，忽然有種歉意浮上心頭，伴隨而來的竟還有


些許落寞。一段時間相處，感覺宋書懷真是像朋友一樣關心她，甚


至某些時候比自己還了解她，但是自己卻常常不給他好臉色看。





——其實她也不是當真介意他問問題，只是覺得這些事情沒什麼


好說的，因為就算世上只剩下康俊賢一個男人，她也絕無可能嫁


給他！





＃＃＃





回到房間，宋書懷並沒有當真上床睡覺，而是打開了手提電腦，


叫出線上通訊系統，從一整列聯絡人當中選擇了『Sea Otter』


兩個字敲下去，交談視窗跳出來，他飛快鍵入一行字。





「錯過她，你或許會後悔。」





對方很快回覆了：『怎麼，你果然陷進去啦？』一個詭異的奸笑


之後。『還是她真的愛上了你？』





宋書懷遲疑了下，才又回答：「都不是，只是覺得她當真是個


好女孩。」





『老哥，別怪我潑你冷水，世上好女孩太多了！』





停了一會兒，又閃出一行加了紅色的大字：





『可我絕對不會為了一棵小樹，放棄整片森林！』





看著那行不斷閃動的大字，宋書懷愣了下，才回過：「隨便你！」


三個字，然後下了線。





Sea Otter仍掛在網上，宋書懷看著，忽然想起『海獺』這種


生物的習性。





海獺（Sea Otter）是食肉目中最適應海中生活的動物，很少在


陸地或冰上覓食，大半的時間都待在水裡。此外，海獺實行一夫


多妻制，雄海獺會在雌性與幼獸附近的水域建立自己的勢力範圍


，在一次繁殖季中可能會與數隻雌海獺交配……





——對照起小康的理念，這暱稱倒也挺符合的！





然而他呢？Le Petit Prince離開故鄉B612行星，在宇宙中四處


流浪，曾經遇見的狐狸和一大片玫瑰花園都啟發不少他對生命的


理解，使他在荒蕪的沙漠當中也可以坦然面對命運。





如今，在台灣這座美麗的小島上，他能否真能尋到專屬自己的、


唯一的那株玫瑰花？ 





又或者，他已經尋到了——初見茜茜，感覺她就像朵渾身帶刺兒的


野薔薇，她的刺兒也跟小王子的玫瑰一般，不過是無用的裝飾，卻


是她不可或缺的偽裝。





答案，可能會在他離開的時候才能真正揭曉吧！

「嘿，我還怕到時候是妳捨不得我走咧！」宋書懷反而皮皮笑道。





「哼，放心好了！本小姐就算瞎了眼發起花癡，對象也絕對不會


是你這大鬍子！」





「這可怪了！」宋書懷搔了搔耳際，道：「我在故鄉的時候，幾乎


所有女人都是衝著我這鬍子來的耶！這麼有魅力的大鬍子，妳卻不


懂得欣賞，真是——」





「你說的那些女人應該腦子都有問題吧？」茜茜搶過話頭，白了他


一眼，故意做出一個厭惡表情。「你那叢雜草似的，我光瞧著就全


身起雞皮疙瘩！」





「咄、什麼雜草似的？一點形容能力都沒有！」宋書懷撫著自己的


大鬍子，完全陷入自我陶醉：「欸、妳可別小看我這大鬍子，每天


我都很認真保養梳理它們，它們才能如此又濃又密哩！」





茜茜噗哧一笑，道：「那你是不是還給它們潤絲啊？」





宋書懷用力一擊掌，道：「沒錯！呶、妳要不要摸摸看，觸感當真


是又柔又滑哩！」說著將臉湊了過去，嚇得明茜從沙發上跳起，逃


得遠遠去。





「警告你可別過來喔！」





「別這樣嘛，妳一定要摸了才會知道我這大鬍子的珍貴啊！摸一下


子就好了，來嘛——」宋書懷壞笑著，擺明了不懷好意朝她蹭了過去。





「喂、你再靠過來，我就拿剪刀一把喀嚓了喔！」





但是，虛張聲勢的人其實撐不了太久，根本不等他來到面前，明茜


已經一溜煙躲回房間去，留下張狂得意的笑聲回盪在客廳裡。





「哈哈哈！小黃，走走走，我請你去吃頓好料的！」宋書懷才打開


陽台玻璃門，小黃狗已經迫不及待竄到他身上撒嬌，可愛模樣又逗


得他哈哈大笑。





於是，一人一狗很高興的外出進行狩獵、呃，不是，是解決巴逗妖


的大問題。





＊＊＊





眨眼間，一個月匆匆過去，正如好友洪怡玟所料，明茜在找尋新工作


的事情上一直很不順利，不是她嫌人家工作環境不好、制度不夠完善


，就是人家一見了她履歷表上赫赫嚇煞人的經歷，連忙聲稱小廟供不


起大佛，客客氣氣的推辭了。





——唉、難道女人到了這尷尬年紀，當真非得陷入高不成、低不就的


悲慘境界嗎？明茜心裡悲嘆不已！瞧瞧人家熟女三〸好幾，還能混個


『勝犬女王』，事業、愛情都亮眼得很哩，為啥她成明茜才剛剛跟28


歳的自己說再見，卑微的心願只是想找份能夠做得開心的工作罷了，


老天爺也不肯成全她？





話說，另一隻大米蟲倒是和小黄狗過得挺充實的！





每天一大早，兄弟倆（？）就開心的手牽手（？）出門散步，也不知


散到了什麼地方去，午餐時間一到，就是能準時回來餵她、呃，不是，


是替她帶個便當回來。





睡過午覺起來，兩人一犬開始沙發爭奪戰（在不知不覺中，明茜竟然


已經不會對狗毛或者大鬍子過敏了，這能算是『心動奇蹟』的番外篇


麼？），之後是搶遙控器，順便也搶零食，但就是沒人搶著要接電話！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哀嚎聲中，明茜拿腳踢了踢宋書懷。「喂，快接電話啊！」





「爲啥不是妳接？」





「你剛好離電話比較近嘛！」





「可這裡是妳家耶！有電話肯定也是找妳的，幹麼還要浪費我的


力氣咧？」





「哼，你這大懶蟲！」





不過，算他有理！明茜憤憤的起身，走過去正要接起，電話卻一下子


啞了。





「到底是誰啊？也不耐心多等一下子！」無奈瞪了兩眼，剛回到位子


擺好姿勢，那電話又鬼吼鬼叫起來。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這回反而是宋書懷跳起來，做了個漂亮的飛身撲球動作。





「這是電話錄音，請在嗶一聲後，留下您的訊息。嗶——」他一本


正經說著，一旁成明茜卻故意做出鬼臉想逗他發笑。





「喂？喂？是不是茜茜啊？我要找茜茜聽電話！」





宋書懷聽見電話那頭傳出一個老人聲音，趕忙把話筒捂住了，悄聲


說道：「好像是妳爺爺耶！」





「我爺爺？」明茜似是嚇了一跳，連忙一把搶了過來。





「奇怪，電話號碼明明沒錯啊，怎麼跑出個男人聲音？」成得志在


那頭咕咕噥噥。





「爺爺，是我茜茜啦！你在哪裡啊？」她聽見背景聲音似乎〸分吵雜。





「在機場啊！」成得志聽見孫女聲音，這才轉為高興，扯著嗓門說道：


「我現在要從美國回去啦！預計明天晚上到妳那兒，妳可得乖乖在家


等著，別出門去了。」





「噢、我知道了。您路上要小心喔！」





掛了電話，明茜卻有些愁眉苦臉。「這下糟糕！爺爺要回來了，


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宋書懷還在一頭霧水。「老人家回來，妳應該


高興才對啊！」





「我是高興啊，可是如果讓他發現你住在這裡，那我就完蛋了啦！」





「喔，原來如此！」宋書懷做了個了然狀，繼續躺回沙發看他的電視


、吃他的零食，還有逗他的小黄去了。





「欸、你怎麼還能這樣悠閒啊？」成明茜雙手叉腰，站到了電視前面。


「快去收拾東西，限你明天中午之前從這裡消失！」





「欸、妳這樣趕人就太過分囉！怎麼說我們也簽了合約，說好我可以


住在這裡三個月的……」





「大不了我把房租通通退給你！」





「我不要！」





「那，再補你一個晚上房錢——別想著獅子大開口，這已經是最後


底限了喔！」





「不是錢的問題！」宋書懷皺了下眉頭。「到底妳爺爺有多可怕，


竟然讓妳嚇成這樣子？」

明茜不理會怡玟的奚落，逕自說道：「對了，我打算明天開始找工作。」





「咦，妳不是立志要當米蟲的嗎？」





「嗯啊，是沒錯啦，所以我說開始找，又不一定會馬上找得到。現在每天


無所事事待在家裡，生活實在很頹廢耶。」





「噢、那我希望妳一直找不到，這樣妳就會乖乖回公司來了。」





「嗯哼，這就是妳的祝福？」明茜覷她一眼。「妳這損友未免也當得太


盡責了點。」





怡玟雙肩一聳，道：「我不過實話實說罷了。說不定妳衰運當頭，萬一


找到新工作還遇見『禽獸』，那該怎麼辦？要知道廣告圈子其實很小的。」





「那就再鬥一次啊！反正最後不是禽獸亡就是我亡。不過現在的我已經


不是當年的傻女孩了！」





「妳有這覺悟最好！」怡玟伸了個懶腰，起身準備離開。「好啦，我要


回去了。對大鬍子妳還是小心點。」





「嗯，知道了！」明茜送她到門口，彼此道了再見。關上門回到客廳，


宋書懷又從房裡慢慢踱了出來，坐到沙發上看起電視。





「剛才你們到底說了什麼？」明茜實在好奇竟然連怡玟這樣精明幹練的


女子也讓他給一下子嚇到了。





「沒說什麼，她只是提醒我妳已經有未婚夫了。」宋書懷輕描淡寫說道，


手中隨意轉換著頻道。





「什麼？」明茜大吃一驚，有些氣呼呼道：「她幹麼說出來啊？真是


無聊！」





宋書懷反而道：「這是她關心妳的方式，妳沒必要生氣吧？」





她仍舊皺著眉頭。「我不是生氣，只是覺得這種事用不著跟你說。」





「她就算不說，我大概也猜得出來。」





「咦？」明茜又一驚。「你怎麼猜到的？」





「妳忘了自己說過有張長期飯票的？」宋書懷瞟她一眼，又將目光移回


電視螢幕。「女人總以為婚姻就是生活的保障——」





「誰這麼以為了？」明茜飛快打斷他話。「我那麼說不過是開玩笑，我


才不會蠢到為了錢去埋葬自己後半生！」





「既然如此，妳何必和人訂下婚約？」





「又不是我自願的！」她萬般無奈的嘆了口氣。「而且我想對方應該也


一樣吧！」





「這倒奇怪了！」宋書懷想了想，噗哧一笑，道：「難道你們是指腹為


婚？哈，想不到這年代竟還有這種蠢事！」





「有啥好笑的？」明茜瞪他一眼，道：「現代有多少夫妻又是真正在婚


前就了解彼此的？反而了解之後而離婚的更多！」





「意思是妳並不反對這種盲目的婚姻？」宋書懷目光炯炯，認真問道。





「我當然反對！」她頓了頓，又道：「老實說我認為婚姻本身就很盲目


，而且一旦結了婚，很多事情的思考方向就會不同，矛盾和衝突也隨之


而來，所以如果不是百分之兩百確認對方的話，我是不會輕易結婚的。」





「是麼？」宋書懷看著她，有些若有所思。「聽起來妳和對方並不熟識？」





「是不熟啊！我才見過他一面，而且是很多年前……」一抹有些痛苦兼之


感傷的表情掠過她的臉龐，隨即將目光移向電視螢幕。





宋書懷沒有出聲，只專注地凝望著她的側面，似乎料定她會繼續說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明茜果真緩緩的開了口。





「〸歳那年，我爸媽去美國探望他們大學時代的好友，聽說這趟旅程


也是順便要考察美國市場，他們早有移民的打算。在那半個月裡兩對


夫妻討論了很多，計畫了很多關於未來的前景，可是…最後卻都沒能


實現……」





「出了什麼事？」





「那個晚上他們都喝得有些醉了，酒醉會讓人突然做出一些瘋狂的事來


，在臨時找不到駕駛員的情況下，他們索性自己駕起輕型飛機就出航了


。然而果真發生了意外。」





「妳一定很難過吧？」





「其實是生氣比較多。」明茜終於回過頭來，嘴角噙著一抹淡淡苦笑。


「我從小是爺爺帶大的，爸媽他們因為工作忙碌很少來看我，就算出國


也都沒有帶著我的意思，所以當時我很生氣他們就這樣拋下我走了……


和爺爺去美國迎回骨灰的時候，保險公司交給我們一卷錄音帶，那是飛


機出事前，最後留下的紀錄，所以也算是他們的遺言了。」





「在意外發生的瞬間，他們總算想起了我！」她的眼淚終於迸出。





「我聽見我媽驚慌失措喊著我爸和我的名字，我爸也是。然後他們像是


絕望了，同時擁抱著大哭，一邊哭一邊喊著要我別怪他們、要我好好照


顧爺爺和自己，突然，好大一聲巨響……」她哽咽著停頓下來，宋書懷


適時的遞過面紙。





「抱歉，我無意惹妳難過。」





她搖搖頭，用力擤著鼻子。「其實……都過去了，再大的傷痛，只要有


足夠的時間就能撫平……」





「但有時候發洩出來反而會比較好。」





「要發洩，也要有對象啊！」她仍是苦笑。「要說難過，爺爺比我更難


過，比我更需要安慰，所以我只能學著堅強，學著照顧自己。」





「嗯，怪不得了。」





「怪不得什麼？」





「妳對人的防衛心很重——」





「你別動不動就替人貼上標籤！」她沒好氣瞪過一眼。「本來我就不想


說的，還不都是你一直問東問西的。」但心中詫異自己為什麼面對他總


是藏不住秘密和心情？





「我也只是想多了解妳一點啊！」他抗議道。





「沒那必要！」明茜搖搖手，道：「反正再不了多久你就會離開，我們


還是保持距離好一點。」





「那也未必！」宋書懷突然說道。





「你什麼意思？」明茜飛快反問。





「沒什麼意思。」他笑了笑，道：「茜茜，我肚子餓了耶！」





「別想轉移話題！」她丟過一抹惡狠狠的警告。「把剛才你的話說清楚！


什麼叫那也未必？難道你想耍賴不走？」

「洪小姐現在是打算幫我徵婚嗎？」宋書懷反問。





「哈哈，如果你有興趣，我也可以幫忙啊！只是到時候媒人禮別太寒酸


就行了！」洪怡玟順藤摸瓜。「我聽茜茜說你會暫時住在這兒兩三個月，


那，這段時間還請你多多照顧咱們茜茜嚕——她是個好女人，只是個性


好強了一點。」





宋書懷聽了不置可否，反教洪怡玟打住了話頭。兩人正無語，成明茜從


廚房走出，仍是一臉氣呼呼的。





「喂，你燒壞了我的寶貝鍋子，錢得從房租裡扣。還有房客守則得多加


一條：往後不准你碰我廚房裡的任何東西！」





「沒問題！」宋書懷爽快答應，叫上小黃正準備往自己房裡去，又聽得


成明茜開口道：「慢著，這隻狗不能留下來。」





「可是牠很乾淨也會很乖的，我剛剛發現牠還會自己去上廁所——」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別忘了這裡是我家，我才有決定權！」明茜霸道


的說。





宋書懷皺眉不已。「難道就不能破例一次，我保證牠絕不會去騷擾妳。」


話才說完，就見小黃一個勁兒巴到明茜的小腿上磨磨蹭蹭打算撒嬌。 





「你看牠這樣子——哈啾！」話還沒說完，就禁不住打了個老大噴嚏。


「我、我不——哈啾！哈啾！」





宋書懷看她反應來得好快，似乎真是很不好受的樣子，這才相信她並非


故意找碴。





「唉，來吧小黃，看樣子你只好繼續當流浪犬了，不過要小心點，千萬


可別讓人捉去當香肉了唷，最近這種壞人很多吶……」宋書懷抱起小黃


，嘴裡迸出一連串。





一人一狗，有些哀怨的背影才剛走出大門口，就聽成明茜捂著口鼻，


悶悶的聲音說道：「好啦好啦，牠可以暫時留下來。」





「真的？」宋書懷一臉欣喜往回衝。





「可是牠只能留在陽台上，不能進屋來——哈、啾！」





「那沒問題！」他趕緊將小黃帶到陽台去，順手將玻璃門也關上。





隔著玻璃門，小黃仍是興奮地搖尾不已，看得明茜有些好笑。





「也不知這傢伙在窮開心些什麼？」轉頭對上宋書懷有些莫測高深的


眸光，忽然胸口一窒，連忙移開了去，望向洪怡玟。「呃、對了，你們


已經互相認識了吧？」





「認識是認識了，」洪怡玟古怪一笑。「不過還沒機會深入了解哩！」





明茜聽懂了暗示。「噢、那就坐下來慢慢聊吧！我去泡個茶。」說著又


進了廚房去。





宋書懷回到沙發上，神態慵懶地半坐半靠著。





洪怡玟在他對面坐下，目光炯炯射向他。「雖說只有短短三天，可看來


你已經摸清茜茜的性子了。」





「普通了解而已。」他面不改色，從容說道：「不過，應該說她很容易


被看穿吧。」





洪怡玟反而正色道：「茜茜她是單純了點沒錯，不過並不代表這樣就該


被人隨便玩弄。還有，她已經有未婚夫了。」





「是麼？」態度依舊是漫不經心的，但眼中卻有某種精光一閃而逝。


「但是，據我所知她並不想接受那安排，沒錯吧？」





「你竟然連這也知道了？」洪怡玟有些讓他嚇著。「你到底是誰？接近


茜茜有什麼目的？」





宋書懷打了個哈哈，道：「妳的想像力過於豐富，我猜妳不是搞廣告的


，就是小說家。」





「你……」洪怡玟連話都不會說了。眼前這男人實在給她一種毛骨悚然


的感覺，若非他能未卜先知，就是他早已在事前蒐集好各種情報——擺


明是後者的機率有百分之九〸九。





「除了說我並無惡意，其餘的我都無可奉告。」宋書懷站起身。「所以


這種浪費時間的閒聊應該可以結束了。」走回房間時，和明茜錯身而過。





「怎麼樣？」明茜把茶杯遞給洪怡玟，在對面坐下。





「大鬍子果然很有問題！」洪怡玟湊過來，壓低聲量。「如果可以，


還是快點把他趕走吧！他讓我覺得毛毛的！」





「毛毛的？怎麼妳也得了過敏啦？」明茜反而覺得好笑。





「唉唷，我是跟妳說認真的，妳開啥玩笑？」洪怡玟噘起嘴，嗔了她


一眼。「先說好，現在不聽我勸，到時候出了事可別找我哭訴喔！」





「唔、真有這麼嚴重？我看他也只是自大了一點，應該沒啥危險性！」


畢竟會撿流浪狗回來的人，本性應該不壞才對。





「怪了！起先是妳一個勁說人家有毛病，怎麼現在又替人家說好話了？


該不會才三天時間，妳就又陷進去了吧？」





「哈！哈！哈！」





怡玟丟過一枚白眼，「雜誌上說女人被猜中心事的時候，就會這麼笑。」


搖頭連連，一副宣告她鐵定完蛋了的樣子。





「怎麼連妳也這麼說？你們該不會看同一本雜誌吧？」明茜想起宋書懷


也說過同樣的話。「好啦，妳的勸告我收到，但是合約都簽了，總不能


用毛茸茸這理由把人家趕走吧？這太好笑了！」





「隨便妳！」怡玟聳聳肩。「反正到時候我會準備好面紙和礦泉水。」


意思是看準她一定痛哭就對了。

人來人往的商圈廣場前，留著大鬍子的男人微瞇著眼，將自己攤在


長椅上成個大字型，猶如一隻享受午後陽光的貓兒，全身散發著慵


懶氣息。





只可惜，從旁經過的路人絕大多數沒他這份閒情逸致，甚至斜覷著


他的目光裡帶著困惑與鄙夷——最近流浪漢好像越來越多了，竟然


大白天的就大剌剌地窩在椅子上睡懶覺，真是有礙觀瞻！





宋書懷無視一切，應該說他根本不在乎，換了個姿勢繼續假寐。


不一會兒，感到口袋裡傳來微微震動，這才慢吞吞的直起了身，


將電話接起。





「有什麼事？」冷淡的口吻明擺著遭到打擾的不悅。





「是，您交代的事已經辦妥了。」對方語調聽來恭敬中帶著不勝惶恐。





「嗯。」結果在預料之中，宋書懷並不打算細問詳情。





「呃、那個，如果您還有事，請儘量交代。因為能為您服務，是我的


榮幸。」





宋書懷悶哼一聲，冷道：「你是該感到慶幸，如果不是用了那種人渣，


恐怕你一輩子也沒機會認識我，更別提想替我做事。」





「是是是，是我認人不清、做事糊塗，還給您添麻煩了。」似乎可見


那頭正拼命鞠躬道歉的模樣。





「記住，這件事若是有半點洩漏，小心你將一無所有。」話中的嚴厲


足以讓人不寒而慄。





「是、是，我一定守口如瓶！」





「沒有別的事，不要再打電話來。」沉聲交代完，不等對方有所回應，


宋書懷便逕自切斷。





他仰頭看了看天空，正考慮著要不要換個安靜點的地方，不料腳邊卻


傳來輕微的異樣觸感。





「……小傢伙，你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呀？」他好奇的彎下腰去。





『汪！汪汪！』





＊＊＊





剛打開門，成明茜就被突然竄到眼前的一團黃影差點嚇得奪門而出。





『汪！汪汪！』小黃狗發出兩聲叫喚，異常熱情在她腳下打轉，一副


迎接主人回家的模樣。





「咦，妳什麼時候養起狗來了？」跟在後頭的洪怡玟也是滿臉詫異。





「不是我！」明茜直覺搖頭否認，靈光一現，肯定是那傢伙幹的好事！





她立刻朝屋內大喊：「宋、書、懷！」





「妳回來啦！」宋書懷身穿圍裙，手拿鍋鏟，慢吞吞地從廚房走出。





「你…你在幹嘛？」成明茜瞪大眼，驚得連話都說不全。





「小黃好像肚子餓了，我想煮點東西給牠吃嚕！」





『汪汪！汪汪！』小黃適時補上兩聲，意思大約是：沒錯，沒錯，


俺的肚子餓壞了。





「但你不是不會——」話沒說完，明茜就聞到一陣焦臭味，霎時大驚


失色直往廚房衝去。





「完了，我心愛的鍋子呀，完了！」連串高分貝哀嚎震得外頭兩人


噤聲不語，跟著聽到一陣抽油煙機的響聲。





「宋書懷，我鐵定跟你沒完沒了！」成明茜的吼聲直穿屋瓦，宋書懷


和洪怡玟互看一眼，很有共識的同時溜到了客廳外的小陽台去。





「你好，我叫洪怡玟，是茜茜的舊同事兼好朋友。」





「至於我是誰，妳應該已經知道了。」





洪怡玟笑得開懷：「是啊，您的大名如雷貫耳呢！」





「唉，茜茜她實在有些誇張了，我不過弄個煎牛排罷了。」宋書懷


脫下圍裙，逗弄起小黃：「抱歉啊，看來你的大餐要報銷了。」





「這是你的狗？叫小黃？」洪怡玟好奇問道。





「應該算是我的朋友吧，散步途中碰見的，就把牠帶回來。」





「唔、看不出原來你這麼有愛心。不過茜茜恐怕不會答應讓小黃


留下來喔！」





「為什麼？」





「噢、因為她會過敏，只要毛稍微長一點的動物她都敬而遠之。」


說到這裡突然想起茜茜一向對留著大鬍子的男人格外敏感，不禁


微微一笑。





「過敏？」宋書懷這才想通那天她哈啾連連的原因了。





「對了，宋先生從事哪一行？」





宋書懷看她一眼，懶洋洋道：「不一定，有適合的工作我就接，如果


找不到工作就當放自己大假。」





「呵呵，你還真是豁達啊！」洪怡玟笑了笑，不死心又問：「宋先生


應該還沒結婚吧？」

「茜茜，聽說妳有新歡啦？」





一見面，洪怡玟立刻展開凌厲攻勢。「而且已經同居了，對不對？那


也就算了，最駭人聽聞的是新歡還留著滿臉大鬍子——記得妳最討厭


留鬍子的男人呀！難道是刺激太大，所以轉性了？什麼時候讓我看看


他，也好替妳評鑑一下……嗯，選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行不行？」





「當然不行！」





成明茜無聲嘆了口長氣。這世界若說有什麼東西移動的速度能媲美光


的話，大概就是『八卦』這玩意了吧！不過才七〸二小時，她竟然就


得為這種無聊事而面對逼供酷刑，早知道就不答應赴這個約了。





「這事妳打哪兒聽來的？」





「妳說呢？」怡玟笑得像隻狐狸。





「是那傢伙說的？」明茜再度重重嘆了口氣。當初她到底是哪根筋不


對勁，竟然會答應蘇嘉生的追求？男人風流花心、喜新厭舊也就算了，


他還忝不知恥，竟將這事大肆宣揚。





——以為這麼做就能再次打擊她嗎？哼，門都沒有！她可不是當初的


那個傻女孩了！





「禽獸的胡言亂語妳也信？」





「別的事就算了，但只要關於妳，我寧可信其有，誰叫咱們是死黨嘛！」





「死黨通常等於損友，我看我們的交情也大概玩完了。」明茜冷冷說道。





「妳真要那麼想，我也沒辦法！」怡玟聳聳肩。「不過損友總比無情


無義的禽獸好，起碼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背叛妳的念頭。」





「那，說起來我還要感謝妳囉？」





「甭客氣啦！不過真要謝的話，就讓我見見那個神秘新歡吧！」怡玟


仍不打算放過她。





「別新歡長、新歡短的，我只是暫時收容那傢伙，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再說，來自火星的野蠻人不值得妳洪大小姐特地跑一趟。」





怡玟睜大眼睛：「哇，聽起來像是很有趣的人耶！」





「不是有趣，是有毛病！」明茜露出極度嫌惡的表情。「那傢伙明明


身上有錢，卻穿得一身邋遢；裝成流浪漢不算，還硬要賴在我家——」





「嘿、這算哪門子的有毛病？」怡玟忙不迭打斷她的話。「人家肯定


是對妳一見鍾情啦！」





明茜白她一眼：「妳想寫小說請自便，但千萬別把我扯進去。」





「哎，妳啊就是這麼不解風情，總把人家的好心當成驢肝肺，既固執


又欠缺浪漫因子，才會把男人都嚇跑。吶、別說我這死黨沒盡到勸告


的責任，妳這臭個性還是改一改的好，免得又讓難得送上門的好機會


給溜走了……」





明茜對這番話深不以為然——男人可不是會輕易被嚇跑的動物，他們


不過是因為從她身上得不到征服的成就感，覺得太無趣而選擇離開罷了。





但是，話說回來，她又為什麼要假裝被馴服，去滿足那些自大狂呢？





眼看怡玟還在滔滔不絕，她忍不住開口了。「洪怡玟小姐，能不能


請妳說重點？」





「我一直說的都是重點啊！」怡玟賊賊一笑。「想要堵住我的嘴巴


其實很簡單，讓、我、見、他！」





「腳長在妳身上，要見，妳自個兒去。」明茜放棄周旋，反正她跟


宋書懷之間根本沒什麼，越是這般躲躲閃閃的，倒像是『此地無銀


三百兩』了。





「好，那我走囉！」洪怡玟的行動力一流，抓起背包就要離開。





「慢著！」





「怎麼，妳後悔啦？」





「不是，我只是想提醒妳，現在去大概見不到人。」





「什麼意思？」





「那傢伙說想到市中心走走，一大早就出去了，剛剛我出門的時候


還不見他回來。」





「喔！」怡玟點點頭，再度坐下。「那妳先跟我說說他姓啥名什、


幾歲了、從事哪一行、家裡還有幾個人？」





「小姐，這些事妳當面問他不是更清楚？」





「也對啦！」怡玟竟很乾脆的附和。「反正那些妳大概也答不出來，


因為妳是那種會對大事認真，在小細節上卻很粗線條的少根筋。」





「嘿、想不到我的評價這麼低！」明茜好不狼狽，無力感油然而生，


她卻無法分辨是因為怡玟過度的好奇心，還是來自於她其實對宋書懷


根本一無所知的窘迫。 





更叫她懊惱的是，那傢伙處處觀察細微，不但能輕易套出她的話，


甚至還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在他銳利目光下，她就像一本攤開的


日記簿，一切無所遁形。





好比那天早上的事，雖說錯不在他，可又為什麼偏偏是他咧？





在他面前，她該是一潭深水，叫他看不清摸不透，因為他無須了解她，


而她亦是。





然而，陌生如他，為何卻像早已認識她一輩子似的？光是這一點就讓


她徹底感到不甘心且極度焦慮。 





「噢、對了，老總叫我問妳到底打算休息多久？接替妳的那個大沙豬


一連搞砸好幾個大案子，再這樣下去，老總的烏紗帽就要不保囉！」





「哼，總算想起妳的任務來啦？」明茜涼涼撇她一眼。「不過派妳來


當說客也沒用，妳心裡有數，我是不會再回去的。」





「這一點我很清楚——不過，要是禽獸不在了呢？」





明茜揚了揚眉尾：「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那個意思。」洪怡玟聳了聳肩。「大概是老總突然良心發現，


昨天臨時發布人事命令，將那敗類給開除了。」





聽到這消息，明茜內心五味雜陳，一時無語。





「老總還要我轉告妳，只要妳決定回去，他隨時可以把位子騰出來，


至於酬勞方面由妳開，不管什麼條件他都全盤接受。」





呵，這算是遲來的正義麼？明茜在心底冷笑著。





「妳也認為我該回去？」





洪怡玟看著她，深深嘆了一口氣。





「老實說，站在女性及死黨的立場，我會勸妳千萬不要；但在工作上，


我真的不想失去妳這個好夥伴、好戰友。為了不讓妳將來怪罪我，


所以妳自己好好考慮吧！」





「啐，說來說去妳就只想當好人！」明茜失笑般搖搖頭。「無論如何


我是不會回去的，所以老總的好意我心領了。」





「難道妳真打算嫁人了？」洪怡玟驀然睜大眼睛。「雖說有張長期飯票


是每個女人的至高理想，可，對方是哪種人妳又不熟悉，這種婚姻充滿


冒險，根本不符合妳的個性嘛！」





「是不符合，所以我才逃得遠遠的呀！」


明茜眼底閃過一絲黯然。


「這麼做雖然有點不負責任，可那確實不是我想要的，而且對方應該


也是這麼認為，否則我哪能逍遙到現在？」





「唔，算起來妳那張『長期飯票』也是一號神秘人物，再加上神秘新歡


……嘿、原來妳喜歡這種調調啊？真是看不出來唷！」洪怡玟擠眉弄眼


調侃道。





不愧是搞廣告的，編故事的功力無人能比。明茜懶得再跟她抬槓，索性


悶頭大吃大喝起來。

地洞雖然沒挖成，但成明茜還是選擇躲在房裡，當了一整天的縮頭烏龜。





儘管之後宋書懷並沒有再來打擾她，可這麼搞自閉的結果就是餓到頭昏


眼花外加胃部隱隱作痛。





到了晚上九點她實在受不了，只好從床上連滾帶爬到門邊——因為真的


沒力氣了——偷偷拉開一條門縫，側耳傾聽，確認外頭一片安靜無聲，


才勉強撐起身子走到廚房。





裝好水擺上鍋子，扭開瓦斯，明茜一邊煮麵，一邊想自己究竟怎麼了？


其實，早上那樁不過是個意外，肚子餓了咕嚕咕嚕叫也算人之常情，糗


是糗了點但也沒什麼嘛，又不是當眾放屁，她幹啥要委屈自己一整天咧？


弄得現在這副萎靡不振、可憐兮兮的模樣不說，還得像個心虛的小賊般，


偷偷摸摸煮東西吃。





唉，仔細想想真是不划算！她不自覺嘆了口長氣，不料身後竟傳來


宋書懷的聲音：「妳終於想通啦？」





「啊！」她嚇了好大一跳，猛然轉身罵道：「你幹嘛突然說話？難道你


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





「是唷？」宋書懷漫不經心應著，踱到桌前坐下。「妳一整天沒吃東西，


想不到罵起人來還是挺大聲的。」





她冷哼。


「難不成你是出來看我餓死了沒？不過很抱歉，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他聳聳肩。


「就算三天不吃東西也餓不死人，這情形我很清楚，所以也無所謂失望


不失望。我只是在想妳究竟能撐到什麼時候罷了。」





「哦，那你以為我能撐多久？」她不悅地反問。





「我以為妳這樣已經很不錯了——」說著他還拍了幾下手掌，以示鼓勵。


「對了，往後要是有『飢餓三〸』的活動，我幫妳報名參加如何？」





她送過一個大白眼。「多謝雞婆，不過你只需管好自己就行了！」





「咦，我是這裡的房客，不是照例該歸妳管嗎？」





「哼、想得美！我才懶得管你咧！」





「妳、確、定？」他拖長尾音。「那表示我可以不理會那些房客守則囉？」





「你敢？」她惡狠狠瞟過一眼。





他咧嘴而笑：「當然——不敢！」





拌嘴歸拌嘴，但無形中，原先的尷尬氣氛竟已消失無蹤——這要歸功於


宋書懷巧妙地轉移了話題嗎？成明茜注意到了，卻不願正面承認，只是


將煮好的麵端到桌上，然後拿了兩副碗筷。





將自己那碗盛好後，丟下一句「想吃就自己動手！」，她便低下頭開始


吃麵。





——女人就是這麼奇怪的生物，心裡想的和嘴上說的永遠不一致——


她其實是想回報他早上的好意，也想說句對不起，但偏偏說出口的不像


邀請，反倒帶著幾分賭氣。





宋書懷意味深長的打量她好一會兒，確認道：「這算是和解了？」





「要吃就吃，哪來這麼多廢話啊你！」她故作不耐。





「收到！」他二話不說，趕緊裝了麵惦惦吃。一場風波算是到此為止。





隔天，成明茜立刻改變作息，不但比他更早起，甚至還做了早餐，為的


就是要一雪前恥。她是米蟲沒錯，可並非真的懶惰，這其中差異決不容


旁人誤會，尤其是大鬍子！





＊＊＊





不過可惜，一早的奮發圖強顯然只能勉強持續到午餐時間之前，用便當


草草打發過五臟廟後，兩名『米蟲學實踐者』一左一右窩在客廳的沙發


上悠閒地喝茶、看電視。





然而，嚴格說來大部分時間卻都是在搶遙控器。





「欸、你怎麼又亂轉台？」她氣呼呼地一把轉回新聞台。





「老看這些沒營養的東西，腦袋會變笨耶！」宋書懷一邊抗議一邊轉回


國家地理頻道。





「國家大事怎麼會是沒營養的東西？快點轉回去啦！」她命令道。





「想看新聞，妳看報紙就好啦，幹麼跟我搶電視？」死守著遙控器，


他有些喧賓奪主道。





「喂，你是不是搞錯啦？這裡是我家，我才有權利決定要看什麼！」





她伸手要搶，他飛快藏到身後。





「妳可別忘了我也有付房租喔！」黑黰黰的眸子裡閃過戲謔：「不然


妳再買一台電視，咱們各看各的，互不干擾。」





「哼，你少作夢了！我才不會浪費那個錢呢！」她撲過去，雙手繞過


他的腰際，伸到他背後去搜尋。





宋書懷將遙控器緊緊攢在手裡，明茜一時搶不過卻又不甘放棄，兩人


就這麼以〸分曖昧的姿勢僵持住。





「警告你快拿出來唷！」





「我—不—要！」





「你——哈啾！哈啾！」剛要說話，明茜就突然地接連打起噴嚏來。


原來她一向對毛茸茸的東西過敏，和宋書懷的大鬍子這麼摩蹭了老半天


，想不發作也難。





「妳怎麼突然感冒了？」他還不明所以。





「你、你別靠過來——」她反而逃命似的退開，「我、哈啾！……


我沒事！哈—啾！」正說著又趕緊抽了幾張衛生紙去。





「連鼻涕都流下來了，還說沒事？有沒有發燒啊妳？」





「就要你別靠近我了——哈、啾！哈、啾！」





她索性逃回自己房裡去，留下『元兇』滿頭問號愣在那裡。





「唔，原來她真的這麼討厭大鬍子吶！」摸著自己下巴的毛茸茸，


他下了如此結論。

『同居』生活第一天，成明茜在震耳欲聾的喊叫聲中驚醒。





「茜茜，茜茜！妳起來了沒？」





她從床上跳起，瞥一眼鬧鐘，才七點五分，對一個立志當米蟲的人


來說，這種時候起床簡直是種酷刑！何況她昨晚失眠，直到凌晨


兩三點才昏昏睡去耶！





倒回床鋪，拿起枕頭摀住耳朵，想繼續裝睡，怎知門外人竟不死心，


用更宏亮的嗓音喊道：





「小懶蟲，太陽都曬屁股了，妳還睡？快起來！」





衝下床，她拉開房門劈頭就是一頓咒罵：


「你這傢伙一大早就想找罵挨啊？本小姐愛睡到幾點是我的事，


與你何干？可惡的傢伙，早知道我們兩個八字不合、天生犯沖，


沒想到才第一天就得受你的酷刑折磨！」





「我才沒想到妳的起床氣這麼大咧。」宋書懷掏掏耳朵，一貫


慢條斯理的語氣。





「唷喝！還敢嫌我脾氣大，也不想想誰才是罪魁禍首？」





她雙手環胸，怒意未消。「說，幹麼一大早就吵醒本小姐？


不過，最好別是你肚子餓了這種雞毛蒜皮小事——」





他搖搖頭，正色道：「此話差矣，肚子餓怎麼能說是小事呢？


人既然活著就會感到飢餓，餓了自然就要吃、還有喝，吃喝完了


就會拉，拉光了就又會餓……」





「夠了！」


明茜感覺自己的耐力已達臨界點，要是再聽他胡說八道下去，


肯定會起肖。





見她幾乎瀕臨崩潰，一抹微妙笑意閃過眼底，宋書懷更加


氣定神閑道：





「我確實是餓了，不過這種小事不敢再勞煩妳。剛剛我去附近


晨跑，順道帶了早餐回來——」他揚了揚手上的袋子，補充道：


「是豆漿和小籠包喔，聽說這家店手藝特別好，老闆還交代我


要趁熱才好吃。」





——咦，他現在是在邀請她嗎？那，相較之下，隨便發脾氣的她


是不是有些過分了？明茜驀然紅了臉，因為自己的小題大作，還有


不識好人心。





「我、我不吃早餐的。」





其實她哪會虐待自己而不吃早點，況且那家的豆漿和小籠包


正是她的最愛哩，只是為了掩飾難堪，她只好如是說。





是說，面對這種窘況，誰還吃得下去啊？





「是麼？」宋書懷一臉莫測高深，打量她臉上紅潮。「那我怎麼


聽見有人的五臟廟在唱空城計啊？」





「我哪有？你少胡說！」





她連忙澄清，偏偏說時遲那時快，好大一聲『咕嚕』結結實實的


從她腹部傳出來。





頓時，空氣凝結成塊，連她的呼吸都瞬間停止；抬眼瞥見大鬍子


一叢叢微微聳動，宋書懷強忍笑意，裝出無害又無辜的樣子。





——天吶！明茜羞赧到極點，連忙用最快速度轉身關上門，門外


終於爆出一陣狂笑。





「茜茜，別忘了豆漿和小籠包在餐廳等妳唷！」笑歸笑，宋書懷


猶不忘一早吵醒她的目的。





「人家不吃啦！」明茜賭氣嚷道。





現在她只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好個驚天動地又笑話百出


的早晨——這下，她真是糗大了！

宋書懷愣了一會兒，隨即道：「很抱歉造成妳的誤會，不過希望妳知道


我並沒有那種想法。我只是因為很喜歡這裡的氣氛，短暫停留的行程裡


不想太過委屈自己，所以——」





「短暫停留？」明茜飛快截斷他的話。「那是什麼意思？」





「剛剛說到我接了一個新工作。在正式走馬上任前，我給自己放了假，


短則一個月，長則不超過三個月。」





她眼睛一亮，神情透出一股輕鬆。「所以我最多只需要忍受你三個月？」








他沒有正面答覆，反問：「妳同意了？」





「別高興得太早！」她板起面孔，語帶警告：「想要住下來，你得乖乖


遵守我的『房客守則』，否則我有權利隨時把你趕走。」





「關於這點我有〸分把握，因為這段日子我只想好好放鬆，過著不問


世事的那種生活。」他自信滿滿道。





「那好，第一條守則就是不准喊我『茜茜』。」





雖然不至於滿地雞皮，但她偏不想給他好果子吃。再說，他們又沒有


熟稔到互喊小名的必要性。





本以為宋書懷會提出強烈抗議，但出乎意料的，他對此竟沒有多大


反彈，只淡淡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明茜狐疑的瞅著他，那感覺就像好不容易發了個強勁球，卻打進了


軟綿綿的棉花堆裡，頓時消失無蹤，有些無趣，更幾分失望。





「還有其他的嗎？房、東、太、太！」惡意拖長的音調帶著濃濃奚落，


宋書懷可沒錯過她臉上些微表情變化。





明茜的反應來得極快：「不，也不准那樣叫我！」





明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可相較起來，那四個字令她更加不舒服。





「那，房東大姊如何？還是房東阿姨，不，我看房東阿桑應該更能


表現我的尊敬之意！」除了眼底不時竄過的逗弄，他仍是那副氣定


神閑的模樣。





「尊敬你個大頭鬼啦！」





明茜惡狠狠瞪著他，終於發飆似的怒吼：「本小姐看起來有那麼老嗎？


難道喊一聲『成小姐』會要了你的命，還是你這野蠻人壓根不懂什麼


叫做禮貌？」





宋書懷老神在在，完全不為她的火爆氣勢所動，不慌不忙開口道：


「禮貌這玩意兒我當然懂，而且還很會視情況使用——好比現在只有


我們兩個人，如果再『小姐』長、『小姐』短的稱呼，不顯得過於


虛偽、矯情？再說，中國人講究禮尚往來，回想起來妳好像也沒客客


氣氣喊過我一聲宋先生，老是你啊你的——其實我是無所謂啦，不過，


真正野蠻的究竟是誰，答案應該很清楚了吧？」





一番長篇大論教明茜聽得啞然又滿心不悅，撇撇嘴角，她道：「那，


就算我失禮好了，但也沒必要叫得那麼親切吧？」





宋書懷眉宇一抬，極為自負的神情：「我也是有原則的，除非必要，


可沒多餘的心力待人親切！」





喝、這傢伙，給他一點顏色，竟就開起染房來了！真是夠了，明茜


翻了翻白眼，沒好氣道：「算了算了，隨便你愛怎麼叫，反正我只當


犬吠得了！」





「犬吠？」他呆了一呆，喟道：「妳還真是不可愛到了家！那麼，


可以給我鑰匙了吧？」





她皺了皺眉。「急什麼？我還有話沒說完，你先到客廳乖乖坐著去。」





交代完回到自己房裡，取出兩份契約書和一把鑰匙。





「第二條，我只是將房子暫時租給你使用，但不包括其他人，所以


這段時間你不能將陌生人帶進來——請注意，所謂『陌生人』是指


所有我不認識的人，這一點應該沒問題吧？」





想了想，他道：「在台灣，除了妳，我總共只認識兩個人，這還得


算上剛才那傢伙——不過，對妳來說他應該不算是陌生人吧？」





直視他眼底，她毫不考慮道：「你錯了，那不是人而是隻禽獸。既然


你沒有其他問題，那就在契約書上簽名蓋章，還有我需要確認你的


身分，請將身分證讓我看一下。」





「身分證？」他停下筆，一臉泰然道：「那種東西我可沒有。難道


妳忘了我是個流浪漢，而且還是遠從火星流浪到地球的可憐人？」





「這種鬼話連好兄弟都懶得信……」明茜嘟噥著，但也不想再繼續


深究了，畢竟和外星人打交道真的很費神；就當是暫時收留了一隻


流浪狗，這麼想或許會好一點唄！





「啊、對了，茜茜！」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又怎麼了？」一抬眼，對上那雙黑稹稹的瞳仁；那其中彷彿真有


某種魔力，某種會令她短暫窒息的恐怖力量，而且隱約還有股不懷


好意的笑在眼底擴散。





「你、你幹嘛那樣子看我？」嘿，她竟然結巴了。





「我又餓了！」宋書懷神色凝重說道。





啥！？明茜差點沒從沙發上摔下去。更正——她其實是收留了一隻


被豬附身的流浪狗！

「你的新工作是什麼？」





不可否認，那張高額支票是成明茜還願意繼續跟宋書懷對話下去


的動力，但也僅止於好奇，她可不是貪財之人。





「還不確定。」





「這算什麼答案？」她又聽見火星話了嗎，還是這傢伙中文沒學好？





「不確定就是不能給予肯定，難不成妳的理解力有問題？」


他似笑非笑地反將一軍。





「你才是外星人咧！」竟然敢把罪過推給她。





濃密的大鬍子微微聳動，忍住笑意，他逕自追問：「總之，我們這場


交易應該可以成立吧？」





「交易？」她忍不住皺眉。「難道你的遣詞用字就不能像個正常人嗎？


來自火星的不速之客。」





「哈哈哈！」他終於迸出狂笑。「抱歉，請原諒我初來乍到，還在


努力學習怎麼做個正常的地球人。」





「那就難怪了！」她涼涼地撇過一眼。「不過，地球是很危險滴，


我奉勸你還是快點乖乖回家去吧！」說著端起自己那副碗筷，拿到


流理台裡準備清洗。





「不要緊，我在故鄉的老媽有交代：往往最危險的地方，其實最安全


不過！」宋書懷也端起自己的，起身繞過餐桌來到她身邊。「不介意


由我來吧？」





明茜猛然睜大眼睛，像是不認識他一般。





「你會洗碗？」恐怕只是客氣話吧！





「唉、看來，妳對我的第一印象真的很差耶！」搖搖頭，他有些啼笑


皆非。「雖然本人從未下過廚，但也絕非生活白痴，總還知道水龍頭


要怎麼開，洗碗精是做什麼用的……」





「依我看，這話的可信度恐怕還需要再評估。」





「放心，我絕不會淹了妳的房子！」他乾脆舉起三根手指做發誓狀。


「何況麵是妳煮的，我總得幫個什麼忙囉。」





「那……好吧，只好麻煩你了。」明茜勉強點頭，退開幾步，將位置


讓給他。





宋書懷隨即從容不迫地捲起袖子，動作俐落又不失優雅地開始清洗


工作，那熟練的樣子看得明茜幾乎傻眼。





——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呀？要說是流浪漢，卻身懷鉅款；儘管徹底


是自大過了頭的沙文主義者，卻又肯放下身段主動替她洗碗。明茜心


中的困惑又加大一重。





很快地，清潔大業順利完成，宋書懷將手弄乾，朝她伸了過去。





「拿來吧！」





「什麼東西拿來？」她楞楞地反問。難不成這傢伙不過因為做了點


小事，就打算跟她索取工錢？





「鑰匙啊！難道妳都不給房客的嗎？」他倒是理直氣壯的。





「這……」她真的要跟這傢伙『同居』嗎？明茜躊躇著，還不能


為這計劃中產生的意外變化打定主意。





「茜茜，妳究竟在害怕什麼，嗯？」他逼近一步，伸手定住她下頷，


幽遠深邃鎖定了她，似乎不容她有所迴避。





「我——」明茜怔然無語，整個人似乎被那雙黑不見底的漩渦給


吸了進去。





老實說，宋書懷像團看不清楚的迷霧突然出現，又企圖強勢介入


她的生活，這些確實都令她有些害怕；再說他們現在這種姿勢


會不會有點曖昧呀？思及此，她馬上警告自己實在太疏於防範了。





『啪』的一聲打掉他的手，明茜旋身逃開流理台狹窄的小空間。





「請注意你的行為！」牙縫裡擠出冷硬低沉的氣音。「我可不是


你以為的那種女人！」